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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六十六

宋史 脱脱、阿鲁图等 10913 2019-04-05 15:51

  ○杜范杨简钱时附张虙吕午子沆

  杜范,字成之,黄岩人。少从其从祖熚、知仁游,从祖受学朱熹,至范益著。嘉字定元年举进士,调金坛尉,再调婺州司法。绍定三年,主管户部架阁文字。六年,迁大理司直。

  端平元年,改授军器监丞。明年,入对,言:“陛下亲览大政,两年于兹。今不惟未睹更新之效,而或者乃有浸不如旧之忧。夫致弊必有原,救弊必有本,积三四十年之蠹习,浸渍薰染,日深日腐,有不可胜救者,其原不过私之一字耳。陛下固宜惩其弊原,使私意净尽。顾以天位之重而或藏其私憾,天命有德而或滥于私予,天讨有罪而或制于私情,左右近习之言或溺于私听,土木无益之工或侈于私费,隆礼貌以尊贤而用之未尽,温辞色以纳谏而行之惟艰,此陛下之私有未去也。和衷之美不著,同列之意不孚,纸尾押敕,事不预知,同堂决事,莫相可否,集义盈庭而施行决于私见,诸贤在列而密计定于私门,此大臣之私有末去也。君相之私容有未去,则教条之颁徒为虚文。近者召用名儒,发明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之学,有好议论者,乃从而诋訾讪笑之,陛下一惑其言,即有厌弃儒学之意。此正贤不肖进退之机,天下安危所系,愿以其讲明见之施行。”

  改秘书郎,寻拜监察御史。奏:“曩者权臣所用台谏,必其私人,约言已坚,而后出命。其所弹击,悉承风旨,是以纪纲荡然,风俗大坏。陛下亲政,首用洪咨夔、王遂,痛矫宿弊,斥去奸邪。然庙堂之上,奉制尚多。言及贵近,或委曲回护,而先行丐祠之请;事有掣肘,或彼此调停,而卒收论罪之章。亦有弹墨尚新而已颁除目,沙汰未几而旋得美官。自是台谏风采,昔之振扬者日以铄;朝廷纪纲,昔之渐起者日以坏。”理宗深然之。

  又奏九江守何炳年老不足备风寒,事寝不行。范再奏曰:“一守臣之未罢其事小,台谏之言不行其事大。阻台谏之言犹可也,至于陛下之旨匿而不行,此岂励精亲政之时所宜有哉!”丞相郑清之见之大怒,五上章丐去,有“危机将发,朋比祸作”之语;且谓范顺承风旨,粉饰挤陷。范遂自劾,言:“宰相之与台谏,官有尊卑而事关一体,但当同心为国,岂容以私而害公。行之者宰相,言之者台谏。行之者岂尽合于事宜,言之者或未免于攻诋,清明之朝,此特常事。古者大臣欲扶持纪纲,故必崇奖台谏,闻有因言而待罪者矣,未闻有讳言而含怒者也。曩者柄臣所用台谏,必其私人;陛下更新庶政,而台谏皆出于亲擢。若庙堂不欲臣言其亲故,钳其口,夺其气,则与曩者之用私人何以异?不知所谓‘承顺风旨’者何人?‘粉饰挤陷’者何事?乞检臣前奏,赐之罢黜,以从臣退安田里之欲。”

  时清之妄邀边功,用师河、洛,兵民死者十数万,资粮器甲悉委于敌,边境骚然,中外大困。范率合台论其事,并言制阃之诈谋罔上。于是凡侍从、近臣之不合时望者,监司、郡守之贪暴害民者,皆以次论斥。清之愈忌之,改太常少卿。转对言:“今日之病,莫大于贿赂交结之风。名誉已隆者贾左右之誉以固宠,宦游未达者惟梯级之求以进身。边方帅臣,黄金不行于反间,而以探刺朝廷;厚赐不优于士卒,而以交通势要。以致赏罚颠倒,威令慢亵,罪贬者拒命而不行,弃城者巧计以求免,提援兵者召乱而肆掠,当重任者怙势而夺攘。下至禁旅,骄悍难制,监军群聚相剽劫。欲望陛下毋以小恩废大谊,毋以私情挠公法,严制宫掖,不使片言得以入于阃;禁约阉宦,不使谗谄得以售其奸。”范自入台,屡丐祠,至是复五上归田之请,皆不允。

  迁秘书监兼崇政殿说书。大元兵徇江陵,范乞屯兵蕲、黄以防窥江,且令沿江帅臣兼江、淮制置大使以重其权,令淮西帅臣急调兵拨粮以援江陵。拜殿中侍御史,辞不获,乃因讲筵,奏:“臣尝冒耳目之寄,辄忤宰相,至烦陛下委曲调护,今又使居向者负芒之地,岂以臣绝私比,而其言犹有可取耶?抑以臣巽懦之质,易于调护,而姑使之备数耶?昔人主之于诤臣,非乐而听之,即勉而从之,否则疏而远之,未闻有不用其言而复用其人者。陛下自端平亲政以来,召用正人以振台纲,未几而有委曲调护之弊,其所弹击,或牵制而不行,其所斥逐,复因缘以求进。臣于入台之初,固已力言之,不惟不之革,而其弊滋甚,甚至节贴而文理不全,易写而台印无有,中书不敢执奏,见者为之致疑。不意圣明之时,其弊一至于此。陛下以其言之不可用,又从而超迁之,则是台谏之官,专为仕途之捷径。陛下但知崇奖台谏为盛德,而不知阻抑直言之为弊政,则陛下外有好谏之名,内有拒谏之实,天下岂有虚可以盖实哉。”范始以不得其言不去为恨,至是遂极言台谏失职之弊。

  时襄、蜀俱坏,江陵孤危,两浙震恐,复言:“清之横启边衅,几危宗祀,及其子招权纳贿,贪冒无厌,盗用朝廷钱帛以易货外国,且有实状。”并言:“签书枢密院事李鸣复与史寅午、彭大雅以贿交结,曲为之地。鸣复既不恤父母之邦,亦何有陛下之社稷。”帝以清之潜邸旧臣,鸣复未见大罪,未即行,范亦不入台。帝促之,范奏:“鸣复不去则臣去,安敢入经筵?”方再奏之,鸣复抗疏自辨,言:“台臣论臣,不知所指何事,岂以臣尝主和议耶?幸未斥退,则安国家、利社稷,死生以之;否则无家可归,惟有扁舟五湖耳。”范又极言其寡廉鲜耻,既而合台劾之,太学诸生亦上书交攻之。鸣复将出关,帝又遣使召回,范复与合台奏:“鸣复为宰执,所交惟史寅午、彭大雅,此等相与阴谋,不过赂近习、蒙上听,以阴图相位。臣近见自辨之章,见其交斗边臣以启嫌隙,妄言和战以肆胁持,且以蜀既破荡而欲泛舟五湖,又以安国家、利社稷自任,不知鸣复久居政府,今又有何安利之策?欺君罔上,无所不至。如臣等言是,即乞行之;所言若非,早赐罢斥。”改起居郎,范奏:“臣论鸣复,未见施行,忽拜左史之命,则是所言不当,姑示优迁。臣前者尝奏台谏但为仕途之捷径,初无益朝廷之纪纲,躬言之,躬蹈之,臣之罪大矣。”即渡江而归。授江东提点刑狱,寻改浙西提点刑狱,范力辞之,而鸣复亦出守越。

  嘉熙二年,差知宁国府。明年至郡,适大旱,范即以便宜发常平粟,又劝寓公富人有积粟者发之,民赖以安。始至,仓库多空,未几,米余十万斛,钱亦数万,悉以代输下户粮。两淮饥民渡江者多剽掠,其首张世显尤勇悍,拥众三千余人至城外。范遣人犒之,俾勿扰以俟处分,世显乃阴有窥城之意。范以计擒斩之,给其众使归。

  四年,还朝,首言:

  旱荐臻,人无粒食。楮券猥轻,物价腾踊。行都之内,气象萧条,左浙近辅,殍死盈道。流民充斥,未闻安辑之政,剽掠成风,已开弄兵之萌,是内忧既迫矣。新兴北兵,乘胜而善斗,中原群盗,假名而崛起。捣我巴蜀,据我荆襄,扰我淮堧,近又由夔、峡以瞰鼎、澧。疆场之臣,肆为欺蔽,胜则张皇而言功,败则掩覆而不言。脱使乘上流之无备,为饮马长江之谋,其谁与捍之?是外患既深矣。

  人主上所事者天,下所恃者民。近者天文示变,妖彗吐芒,方冬而雷,既春而雪,海潮冲突于都城,赤地几遍于畿甸,是不得乎天而天已怒矣。人死于干戈,死于饥馑,父子相弃,夫妇不相保,怨气盈腹,谤言载路,“等死”一萌,何所不至,是不得乎民而民已怨矣。内忧外患之交至,天心人心之俱失,陛下能与二三大臣安居于天下之上乎?陛下亦尝思所以致此否乎?盖自曩者权相阳进妾妇之小忠,阴窃君人之大柄,以声色玩好内蛊陛下之心术,而废置生杀,一切惟其意之所欲为,以致纪纲陵夷,风俗颓靡,军政不修而边备废缺。凡今日之内忧外患,皆权相三十年酿成之,如养护痈疽,待时而决耳。端平号为更化,而居相位者非其人,无能改于其旧,败坏污秽,殆有甚焉。自是圣意惶惑,莫知所倚仗,方且不以彼为仇而以为德,不以彼为罪而以为功。于是天之望于陛下者孤,而变怪见矣,人之望于陛下者觖,而怨叛形矣。

  陛下敬天有图,旨酒有箴,缉熙有记,使持此一念,振起倾颓,宜无难者。然闻之道路,谓警惧之意,祗见于外朝视政之顷;而好乐之私,多纵于内廷燕亵之际。名为任贤,而左右近习或得而潜间;政出于中书,而御笔特奏或从而中出。左道之蛊惑,私亲之请托,蒙蔽陛下之聪明,转移陛下之心术。于是范去国四载矣,帝抚劳备至。

  迁权吏部侍郎兼侍讲。以久旱,复言:“陛下嗣膺宝位余二十年,灾异谴告,无岁无之,至于今而益甚。陛下求所以应天者,将止于减膳彻乐、分祷群祀而已乎?抑当外此而反求诸躬乎?夫不务反躬悔过,而徒觊天怒之释,天下宁有是理?欲望陛下一洒旧习以新天下,出宫女以远声色,斥近习以防蔽欺,省浮费以给国用,薄征敛以宽民力。且储贰未立,国本尚虚,乞选宗姓之贤者育之宫中而教导之。”又言铨法之坏:“庙堂既有堂除,复时取部缺以徇人情;士大夫既陷赃滥,乃间以不经推勘而改正。凡此皆徇私忘公之害。”未几,复上疏曰:

  天灾旱,昔固有之。而仓廪匮竭,月支不继,升粟一千,其增未已,富户沦落,十室九空,此又昔之所无也。甚而阖门饥死,相率投江,里巷聚首以议执政,军伍谇语所不忍闻,此何等气象,而见于京城众大之区。浙西稻米所聚,而赤地千里。淮民流离,襁负相属,欲归无所,奄奄待尽。使边尘不起,尚可相依苟活,万一敌骑冲突,彼必奔迸南来,或相携从敌,因为之乡导,巴蜀之覆辙可鉴也。

  窃意陛下宵旰忧惧,宁处弗遑。然宫中宴赐未闻有所贬损,左右嫱嬖未闻有所放遣,貂珰近习未闻有所斥远,女冠请谒未闻有所屏绝,朝廷政事未闻有所修饬,庶府积蠹未闻有所搜革。秉国钧者惟私情之徇,主道揆者惟法守之侵,国家大政则相持而不决,司存细务则出意而辄行。命令朝更而夕变,纪纲荡废而不存,无一事之不弊,无一弊之不极。陛下盍亦震惧自省。

  诏:“中外臣庶思当今急务,如河道未通,军饷若何而可运?浙右旱歉,荒政若何而可行?财计空匮,籴本若何而可足?流徙失所,遣使若何而可定?敌情叵测,边圉若何而可固?各务悉力尽思,以陈持危制变之策。”

  拜吏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复极言宴赐不节、修造不时、玩寇纵欲数事。兼权兵部尚书,改礼部尚书兼中书舍人。

  淳祐二年,擢同签书枢密院事。范既入都堂,凡行事有得失,除授有是非,悉抗言无隐情。丞相史嵩之外示宽容,内实忌之。四年,迁同知枢密院事。以李鸣复参知政事,范不屑与鸣复共政,去之。帝遣中使召回,且敕诸城门不得出范。太学诸生亦上书留范而斥鸣复,并斥嵩之。嵩之令谏议大夫刘晋之等论范及鸣复,范遂行。会嵩之遭丧谋起复不果,于是拜范右丞相,范以逊游似,不许,遂力疾入觐。帝亲书“开诚心,布公道。集众思,广忠益”赐之。

  范上五事:“曰正治本,谓政事当常出于中书,毋使旁蹊得窃威福。曰肃宫闱,谓当严内外之限,使宫府一体。曰择人才,谓当随其所长用之而久于职,毋徒守迁转之常格。曰惜名器,谓如文臣贴职,武臣阁卫,不当为徇私市恩之地。曰节财用,谓当自人主一身始,自宫掖始,自贵近始,考封村国用出入之数,而补窒其罅漏,求盐策楮币变更之目,而斟酌其利害。仍乞早定国本以系人心。”

  时亲王近戚多求降恩泽,引前朝杜衍例,范皆封还。乞拨堂除阙归之吏部,以清中书之务,惟留书库、架阁、京教及要地干官。人皆以为不便。太学生亦上书言之,帝以示范,范奏曰:“三四十年权臣柄国,以公朝爵禄而市私恩,取吏部之阙以归堂除,太学诸生亦习于见闻,乃以近年之弊政为祖宗之成法。如以臣言为是,上下坚守,则谀者必多而谤者息矣。”未几,赴选调者无淹滞,合资格者得美阙,众始服。

  帝命宰执各条当今利病与政事可行者,范上十二事:

  曰公用舍,愿进退人才悉参以国人之论,则乘罅抵巇者无所投其间。曰储材能,内而朝列,则储宰执于侍从、台谏,储侍从、台谏于卿监、郎官;外而守帅,则以江面之通判为幕府、郡守之储,以江面之郡守为帅阃之储;他职皆然,如是则临时无乏才之忧。曰严荐举,宜诏中外之臣,凡荐举必明著职业、功状、事实,不许止为褒词,朝廷籍记不如所举,并罚举主,仍诏侍从、台谏不许与人觅举。曰惩赃贪,自今有以赃罪案上,即行下勘证,果有赃败,必绳以祖宗之法,无实迹而监司妄以赃罪诬人者,亦量行责罚,台谏风闻言及赃罪,亦行下勘证。曰专职任,吏部不可兼给、舍,京尹不可兼户、吏,经筵亦必专官。曰久任使,内而财赋、狱讼、铨选与其他烦剧之职,必三年而后迁,外而监司、郡守,亦必使之再任,其不能者则亟行罢斥。曰抑侥幸,布告中外,各务职业,朝廷不以弊例而过恩,宫庭不以私谒而废法;勋旧之家,邸第之戚,不以名器而轻假。曰重阃寄。曰选军实。曰招土豪。曰宜仿祖宗方田之制,疏为沟洫,纵横经纬,各相灌注,以凿沟之土,积而为径,使不得并辔而驰,结阵而前,如曹玮守陕西之制,则戎马之来,所至皆有阻限,而沟之内又可以耕屯,胜于陆地多矣。曰治边、理财,实为当今急务,有明于治边、善于理财者,搜访以闻。

  时孟珙权重兵久居上流,朝廷素疑其难制,至是以书来贺。范复之曰:“古人谓将相调和则士豫附,自此但相与同心徇国。若以术相笼架,非范所屑为也。”珙大感服。未几,大元军大入五河,绝中流,置营栅,且以重兵缀合肥,令不得相援,为必取寿春之计。范命惟扬、鄂渚二帅各调兵东西来应,卒以捷闻。范计功行赏,莫不曲当,军士皆悦。

  未几,卒,赠少傅,谥清献。其所著述,有古律诗歌词五卷,杂文六卷,奏稿十卷,外制三卷,《进故事》五卷,《经筵讲义》三卷。

  杨简,字敬仲,慈溪人。乾道五年举进士,授富阳主簿。会陆九渊道过富阳,问答有所契,遂定师弟子之礼。富阳民多服贾而不知学,简兴学养士,文风益振。

  为绍兴府司理,犴狱必亲临,端默以听,使自吐露。越陪都,台府鼎立,简中平无颇,惟理之从。一府史触怒帅,令鞫之,简白无罪,命鞫平日,简曰:“吏过讵能免,今日实无罪,必擿往事置之法,某不敢奉命。”帅大怒,简取告身纳之,争愈力。常平使者朱熹荐之。先是,丞相史浩亦以简荐,差浙西抚干,白尹张枃,宜因凶岁戒不虞。乃令简督三将兵,接以恩信,出诸葛亮正兵法肄习之,军政大修,众大和悦。改知嵊县。丁外艰,服除,知乐平县,兴学训士,诸生闻其言有泣下者。杨、石二少年为民害,简置狱中,谕以祸福,咸感悟,愿自赎。由是邑人以讼为耻,夜无盗警,路不拾遗。绍熙五年,召为国子博士。二少年大帅县民随出境外,呼曰“杨父”。会斥丞相赵汝愚,祭酒李祥抗章辨之,简上书言:“昨者危急,军民将溃乱,社稷将倾危,陛下所亲见。汝愚冒万死易危为安,人情妥定,汝愚之忠,陛下所心知,不必深辨。臣为祭酒属,日以义训诸生,若见利忘义,畏害忘义,臣耻之。”未几,亦遭斥,主管崇道观。再任,转朝奉郎。嘉泰四年,赐绯衣银鱼,朝散郎,权发遣全州,以言罢,主管仙都观。

  嘉定元年,宁宗更化,授秘书郎,转朝请郎,迁秘书省著作佐郎兼权兵部郎官。转对,极言经国之要,弭灾厉、消祸变之道,北境传诵,为之涕泣。诏以旱蝗求直言,简上封事,言旱蝗根本,近在人心。兼考功郎官,兼礼部郎官,授著作郎、将作少监。入对,答问往复,漏过八刻,上目送久之。兼国史院编修官兼实录院检讨官,以面对所陈未行,求外补,知温州。移文首罢妓籍,尊敬贤士。私鹾五百为群过境内,分司干官檄永嘉尉及水砦兵捕之。巡尉不白郡,简惊曰:“是可轻动乎?万一召乱,贻朝廷忧。兵之节制在郡将,违节制是不严天子命,违节制应斩。”建旗立巡尉庭下,召刽手两行夹立,郡官盛服立西序,数其罪,命斩之,郡官交进为致悔罪意,良久得释,奏罢分司,其纪律如此。寓官置民田负其直,简追其隶责之而偿所负。势家第宅障官河,即日撤之,城中欢踊,名杨公河。帝遣使至郡讥察,使于简为先世契,出郊迎,不敢当,从间道走州入客位。简闻之不敢入,往来传送数四,乃驱车反。将降车,使者趋出立戟门外,简亦趋出立使者外,顿首言曰:“天使也,某不敢不肃。”使者曰:“契家子,礼有常尊。”简曰:“某守臣,使者衔天子命,辱临敝邑,天使也,某不改不肃。”遂从西翼偕进,礼北面东上,简行则常西,步则后,及阶,莫敢升,已乃同升自西阶,足踧踧莫敢就主席,使者曰:“邦君之庭也,礼有常尊。”简曰:“《春秋》,王人虽微,例书大国之上,尊天子也。况今天使乎?”持之益坚,使者辞益力,如是数刻,使者知不可变,乃曰:“某不敏,敢不敬承执事尊天子之义。”即揖而出。既就馆,简乃以宾礼见。仪典旷绝,邦人创见之,莫不瞿然竦观,屏息立。

  简在郡廉俭自将,奉养菲薄,常曰:“吾敢以赤子膏血自肥乎!”闾巷雍睦无忿争声,民爱之如父母,咸画象事之。迁驾部员外郎,老稚扶拥缘道,倾城哭送。入对,言:“尽扫喜顺恶逆之私情,善政尽举,弊政尽除,民怨自销,祸乱不作。”改工部员外郎,转对,又以择贤久任为言。迁军器监兼工部郎官,转朝奉大夫,又迁将作监兼国史院编修官兼实录院检讨官,转朝散大夫。

  金人大饥,来归者日以数千、万计。边吏临淮水射之。简戚然曰:“得土地易,得人心难。薄海内外,皆吾赤子,中土故民,出涂炭,投慈父母,顾靳斗升粟而迎杀之,蕲脱死乃速得死,岂相上帝绥四方之道哉?”即日上奏,哀痛言之,不报。会有疾,请去益力,乃以直宝谟阁主管玉局观。升直宝文阁主管明道宫、秘阁修撰主管千秋鸿禧观。特授朝请大夫、右文殿修撰主管鸿庆宫,赐紫衣金鱼。进宝谟阁待制、提举鸿庆宫,赐金带。

  理宗即位,进宝谟阁直学士,赐金带。宝庆元年,转朝议大夫、慈溪县男,寻授华文阁直学士、提举佑神观,奉朝请。诏入见,简屡辞。授敷文阁直学士,累加中大夫,仍提举鸿庆宫,寻以宝谟阁学士、太中大夫致仕,卒,赠正奉大夫。简所著有《甲稿》、《乙稿》、《冠记》、《昏记》《丧礼家记》、《家祭记》、《释菜礼记》、《石鱼家记》,又有《己易》、《启蔽》等书,其论治务最急者五,其次八。一曰谨择左右大臣、近臣、小臣;二曰择贤以久任中外之官;三曰罢科举而行乡举里选;四曰罢设法道淫;五曰治伍法,修诸葛武侯之正兵,以备不虞。其次急者有八:一曰募兵屯田,以省养兵之费;二曰限民田,以渐复井田;三曰罢妓籍,从良;四曰渐罢和买、折帛暨诸无名之赋及榷酤,而禁群饮;五曰择贤士教之大学,教成,使分掌诸州之学,又使各择井里之士聚而教之,教成,使各分掌其邑里之学;六曰取《周礼》及古书,会议熟讲其可行于今者行之;七曰禁淫乐;八曰修书以削邪说。此简之志也。后咸淳间,制置使刘黻即其居作慈湖书院。门人钱时。时字子是,淳安人。幼奇伟不群,读书不为世儒之习。以《易》冠漕司,既而绝意科举,究明理学。江东提刑袁甫作象山书院,招主讲席,学者兴起,政事多所裨益。郡守及新安、绍兴守皆厚礼延请,开讲郡庠。其学大抵发明人心,论议宏伟,指擿痛决,闻者皆有得焉。丞相乔行简知其贤,特荐之朝,且曰:“时夙负才识,尤通世务,田里之休戚利病,当世之是非得失,莫不详究而熟知之,不但通诗书、守陈言而已。”

  授秘阁校勘。诏守臣以时所著书来上。未几,出佐浙东仓幕,太史李心传奏召史馆检阅。转对,敷陈剀切,皆圣贤之精微。旋以国史宏纲未毕求去,授江东帅属,归。其书有《周易释传》、《尚书演义》《学诗管见》、《春秋大旨》、《四书管见》、《两汉笔记》、《蜀阜集》、《冠昏记》、《百行冠冕集》。宝祐间,守季镛祠于学。

  张虙,字子宓,慈溪人。庆元二年进士。故事,潜邸进士升名,虙不以自陈。授州教授。为浙东帅属。帅督新昌旧逋,虙手书谏曰:“越人之瘠,宜咻噢抚摩之。今夏税当宽为之期,使田里久饥之甿,少还已耗之气血,尚可理旧逋耶?”力辞不行。

  主管户部架阁文字,改太学正。时新进者多逞小才、害大体,转对言:“立国有大经,人主当以静制天下之动。今日之治,或有邻于锲薄,而咈人心、伤国体者,宜有以革之,使祖宗之意常如一日可也。”帝嘉纳焉。

  迁太常博士,又迁国子博士。时金垂亡,因论自治之道,谓:“天下之治,必有根本。城郭所以御敌也,使沟壑有转徙之民,则何敌之能御?储峙所以备患也,使枵腹盻盻不得食,则何患之能备?今日之吏,能知守边之务者多,而能明立国之意者少。缮城郭,聚米粟,恃此而不恤乎民,则其策下矣。”

  时以旱求言,即上疏曰:“上天之心即我祖宗之心,数年以来,盖有为祖宗所不敢为者。凡祖宗之时,几举而不遂,已行而复寝,始以人言而从,终以国体而回者,今皆处之以不疑矣。凡祖宗长虑却顾,所以销恶运、遏乱原、兢兢相与守之者,皆变于目前利便快意之谋矣。议者惟知衰靡之俗不可不振起也,圮坏之风不可不整刷也,抑不知振起整刷之术,最难施于衰靡圮坏之后。何者?元气已伤而不可再扰,人心方苏而不可骇动也。且造楮初欲便民,朝廷既以一切之政戒其听,复以一定之价迫之从,郡县之间,遂骚然矣。监司、郡守老成迟钝者悉屏而不用,而取夫新进喜功名者为之,见事则风生,临事则痛决,事未果集而根本已朘,国未有益而民生已困矣。凡此皆有累于祖宗仁厚之德,此旱势之所以弥甚也。”

  迁国子监丞。转对,愿力主正论,勿使迎合之人得以投吾机。迁秘书郎,预编《宁宗会要》兼吴、益王府教授,改兼庄文府。讲《毛诗》终篇,乞以所读诸子改读《尚书》,帝曰:“吾固以《诗》、《书》成麟趾之美也。”迁著作佐郎兼权都官郎官。转对言:“边事有二病,戒敕千条,犹患悖缪,指意明白,犹复背违,安有不示其所向而谓可责其成。且言战则当知彼,言和则当请于彼,惟守则自求诸己而已。傥以为可,则当力主其说,明告天下,日讲求其所以守之之策,盖议论贵合一,而今则病乎杂也。用人不可以尝试,任人不可以自疑。朝廷惟虑独任之难胜,彼此互分,不相扶持,人得抗衡,莫有禀属,制置但存虚器,便宜反出多门。盖体贵合一,而今则病乎分也。”

  迁秘书丞,改著作郎。以疾乞外,出知南康。至郡,剖决滞讼,众皆悦服。前守陈宓以钱七千缗置济民库为筑城费,虙至,曰:“不必取赢于民,吾捐万缗为倡,继是傥不已,何患事之难成。”转运使以钱万二千缗置平籴于郡,虙复出钱万二千缗以增益之,民赖其利。将增建禁旅,营地属民者,索质剂视元直偿之。徙知处州,移知温州,力辞,遂直秘阁、主管千秋鸿禧观。参议制置使幕中,使者尚威力,愎谏自用,虙守正不阿,每济以宽大。又上书论海防利便。主管玉局观。

  端平初,召为国子司业兼侍讲,以《礼记月令》进读,至“狱讼必端平”之语,因敷畅厥旨。八陵来复,将议修奉,而论者未能协一,虙议曰:“当乘此时遣官肃清威仪,申祗奉故事,如或为其所绐,功未即就,亦足以感动天下忠臣义士之心。”力辞劝讲之职,升国子祭酒。以为“《月令》之书虽出于吕不韦,然人主后天而奉天时,此书不为无助”。乃因已讲者为十二卷,乞按月而观之。兼权工部侍郎兼国子祭酒,命下而卒,诏赠四官。吕午,字伯可,歙县人。嘉定四年进士,授乌程主簿,郡守致之幕下,事一决于午。守张忠恕,丞相浚之孙,荐午犹力,时忠恕之母就养,而时时躬至簿听迎午二亲入郡,与午皆衣彩衣奉觞上寿,邦人荣之。

  调当涂县丞。守吴柔胜谓午有操守,俾其子渊、潜定交焉。会司理摄芜湖县,庐州遣两兵会公事,司理遂以庐兵夺县民为言。柔胜怒,悉置狱,属午问之。午谓“庐州有公椟,不可谓夺民”。柔胜愈怒,再以属午。明日,午入谒,柔胜先令左右问若何,午执前说。柔胜益加怒,谓“我不忍庐兵夺吾百姓”。不出迎午,午坐客位不退,不食。柔胜勉为出,怒不息,欲黥二兵。午徐曰:“庐州初无公椟则可,有则县不为处置而反罪庐兵,恐不可。”久之,卒从午请,由是柔胜益知午。

  陈贵谊守太平,属午安集淮南流民。江东提举徐侨知午在郡,惊喜,辟为幕属。午欲尽决遣郡事而后行,帖趣行至十八而不以白贵谊,侨贻书贵谊,午始行。既而侨行部,以田事迕丞相史弥远,以言罢。午还当涂。监温州天富北监盐场,改知余杭县,亦以言罢,公论大不平,然午自此名益重。浙东提举章良朋留之幕,旋兼沿海制置司事。海寇未平,良朋问策安在。午廉知调军出海,粮尽即还,军获寇物,官尽拘收,乃与制置司干官施一飞议,粮尽再给,不许擅还,贼舟所有,悉以给军,海道遂清。

  差知龙阳县。豪民陶守忠杀人,正其狱诛之。弥远虽非贤相,犹置人才簿,书贤士大夫以待用,而午治县之政亦书之。差两浙转运司主管文字,弥远病久不见客,午入谒,特出迎。运使罢,故不用人,以午护印半年。或问弥远,何以不注官?弥远曰:“尔谓护印官不能耶?”午闻之力辞。

  差监三省枢密院门兼监提辖封桩上库。丁父忧,免丧,迁大府寺簿。拜监察御史,帝亲擢也。郑清之丧师,至是丁黼死于成都,史嵩之、孟珙在京湖,嵩之寻升督府。陈韡、杜杲在淮西,王鉴在黄州,计用兵十七万人,围始解。独赵葵在淮东不受兵,而坐视不出兵应援。午疏论:“边阃角立,当协心释嫌,而乃幸灾乐祸,无同舟共济之心。”葵以为午党京湖制司,而嵩之亦憾午,乃迁宗正少卿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出知泉州。初,左丞相李宗勉深以葵之言为疑,会来自淮东者,乃言台官皆以葵交书,独吕御史无之,宗勉始以午为贤,语人曰:“吕伯可独立无党者。”嵩之得弥远人才簿,心知敬午而内怨所论边事。及午移浙东提刑,嵩之令邓咏嗾重复亨论罢,中外不直嵩之。

  提举崇禧观,再移浙东提刑。复为监察御史,入见,帝曰:“卿向来议论甚明切。”兼崇政殿说书。嵩之雅不欲午在经筵,时殿中侍御史项容孙子娶午从子,嵩之俾容孙上疏避午,欲撼之去,而于法无避。嵩之乃与言路密谋,以为午尝劾王瓒姻家史洽,遂以瓒为右正言,午即治装去。上手诏趣留之,午力辞,不允,由是再留,而议论愈不合。

  迁起居郎兼史院官,官至中奉大夫,间居一纪卒,年七十有七,累赠至华文阁学士、通奉大夫。子沆。

  沆字叔朝,以恩补将仕郎。端平三年,铨试第一,授黄岩县主簿,监西京中岳庙者二,总领湖广、江西、京西财赋所准备差遣。改知于潜县,重囚逸,闻沆至,自归。淮西总领辟充主管文字。

  通判婺州,朱君章讼争田四十有二年,吴王府争墓二十有九年,沆皆决之。特差充提领两浙转运盐事使司主管文字,又差充行在点检赡军激赏酒库,历四辖、六院之文思官告,书拟尚左右郎官事。

  贾似道议行公田,彗星见,沆请罢公田还民。及理宗崩,似道矫诏废十七界会子,行关子,沆力言非便。似道大怒,调将作监簿,急令言者论寝。久之,与云台观,起知兴国军,未赴,论仍云台观。起知全州,未赴,与仙都观。德佑元年,三学伏阙上书讼沆屈,召赴行在,沆不复出,卒,年八十有一。

  论曰:杜范在下僚,已有公辅之望,及入相未久而没。杨简之学,非世儒所能及,施诸有政,使人百世而不能忘,然虽享高年,不究于用,岂不重可惜也哉。张虙子谅易直,吕午风采凛然,皆有裨于世道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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