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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二十六

金史 脱脱等 12018 2019-04-05 15:41

  纥石烈良弼完颜守道(本名习尼列)石琚唐括安礼移剌道(本名赵三子光祖)

  纥石烈良弼,本名娄室,回怕川人也。曾祖忽懒。祖忒不鲁。父太宇,世袭蒲辇,徙宣宁。天会中,选诸路女直字学生送京师,良弼与纳合椿年皆童丱,俱在选中。是时,希尹为丞相,以事如外郡,良弼遇之途中,望见之,叹曰:“吾辈学丞相文字,千里来京师,固当一见。”乃入传舍求见,拜于堂下。希尹问曰:“此何兒也?”良弼自赞曰:“有司所荐学丞相文字者也。”希尹大喜,问所学,良弼应对,无惧色。希尹曰:“此子他日必为国之令器。”留之数日。年十四,为北京教授,学徒常二百人。时人为之语曰:“前有谷神,后有娄室。”其从学者,后皆成名。年十七,补尚书省令史。簿书过目,辄得其隐奥。虽大文牒,口占立成,词理皆到。时学希尹之业者称为第一。除吏部主事。

  天德初,累官吏部郎中,改右司郎中,借秘书少监为宋主岁元使。是时,纳合椿年为参知政事,荐良弼才出己右,用是为刑部尚书,赐今名。丁父忧,以本官起复。海陵尝曰:“左丞相张浩练达事务,而颇不实。刑部尚书娄室言行端正,无所阿谄。”因谓椿年曰:“卿可谓举能矣。常人多嫉胜己者,卿举胜于己者,贤于人远矣。”改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良弼音吐清亮,海陵诏谕臣下,必令良弼传旨,闻者莫不耸动,以故常被召问。不逾年,拜参知政事,进尚书右丞,赐佩刀入宫,转左丞。海陵伐宋,良弼谏不听,以为右领军大都督。海陵在淮南,诏良弼与监军徒单贞抚定上京、辽右。既而,诸军往往道亡北归,而世宗即位于辽阳,良弼乃还汴京。海陵死,世宗就以良弼为南京留守兼开封尹,再兼河南都统,召拜尚书右丞。世宗谓良弼曰:“卿尝谏正隆伐宋,不用卿言,以至废殒。当时怀禄偷安之人,朕皆黜之矣。今复用卿,凡于国家之事,当尽言,无复顾忌也。”良弼顿首谢。窝斡败于陷泉,入奚中,诏良弼佩金牌及银牌四,往北京招抚奚、契丹。还,拜尚书左丞。上言:“祖宗以来未录功赏者,臣考按得凡三十二人,宜差第封赏。”诏曰:“已有五品以上官者,闻奏。六品以下及无官者,尚书省约量迁除。”自是功劳毕赏矣。进拜平章政事,封宗国公。

  初,山东两路猛安谋克与百姓杂居,诏良弼度宜易置,使与百姓异聚,与民田互相犬牙者,皆以官田对易之,自是无复争诉。六年十一月,皇太子生日,上置酒于东宫,良弼、志宁同赐酒。上曰:“边境无事,中外晏然,将相之力也。”良弼奏曰:“臣等不才,备位宰相,敢不竭犬马之力。”上悦。进拜右丞相,监修国史。世宗谓良弼曰:“海陵时,记注皆不完。人君善恶,为万世劝戒,记注遗逸,后世何观?其令史官旁求书之。”又曰:“五从以上宗室在省祗候者,才有可用,具名闻奏。其猥冗不足莅官者,亦闻奏罢去。”左丞完颜守道奏:“近都两猛安,父子兄弟往往析居,其所得之地不能赡,日益困乏。”上以问宰臣,良弼对曰:“必欲父兄聚居,宜以所分之地与土民相换易。虽暂扰,然经久甚便。”右丞石琚曰:“百姓各安其业,不若依旧便。”上竟从良弼议。《太宗实录》成,赐良弼金带、重彩二十端,同修国史张景仁、曹望之、刘仲渊以下赐有差。

  世宗与侍臣论古今为臣孰贤不肖,因谓宰相曰:“皇统、正隆多杀臣僚,往往死非其罪。朕委卿等以大政,毋违道以自陷,毋曲从以误朕。惟忠惟孝,匡救辅益,期致太平。”良弼对曰:“臣等过蒙嘉惠,虽谫薄,敢不尽心。圣谕谆谆,臣等不胜万幸。”良弼请于榷场市马,毋拘牝牡,“今官马甚少,一旦边境有警,乃调于民,不亦晚乎。”上从之。八年,选侍卫亲军,世宗闻其中多不能弓矢,诏使习射。顷之,问良弼及平章政事思敬曰:“女直人习射尚未行耶?”良弼对曰:“已行之矣。”同知清州防御事常德晖上书言:“吏部格法,止叙年劳,虽有材能,拘滞下位。刺史、县令,多不得人。乞密加访察,然后廉问。今酒税使尚选能吏,县令可不择人才,乞以能吏当任酒税使者,任亲民之职。”上是其言,谓宰相曰:“朕思庶职多不得人,中夜而寤,或达旦不能寐。卿等注意选择,朕亦密加体察。”良弼对曰:“女直、契丹人,须是曾习汉人文字,然后可。方今大率多为党与,或称誉于此,或见毁于彼,所以难也。”上曰:“朕所以密令体察也。”上谓良弼曰:“猛安谋克牛头税粟,本以备凶年,凡水旱乏粮处就赈给之。”进拜左丞相,监修国史如故。良弼为相既久,练达朝政,上所询访尽诚开奏,垂绅正笏不动声气,议政多称上意。以母忧去,起复旧职。是时,夏国王李仁孝乞分国之半,以封其臣任得敬。上以问群臣,群臣多言此外国事,从之可也。上曰:“此非是仁孝本心,不可从。”良弼议与上意合。既而,夏国果诛任得敬,上表来谢。参知政事宗叙请置沿边壕堑,良弼曰:“敌国果来伐,此岂可御哉?”上曰:“卿言是也。”高丽国王王晛表让国于其弟皓,上疑之,以问宰相良弼。良弼策以为让国非王见本心。其后赵位宠求以四十州来附,其表果言王皓弑其兄晛,如良弼策,语在《高丽传》中。

  世宗罢采访官,谓宰臣曰:“官吏之善恶,何由知之?”良弼对曰:“臣等当为陛下访察之。”以进《睿宗实录》,赐通犀带、重彩二十端。是年,有事南郊,良弼为大礼使。自收国以来,未尝讲行是礼,历代典故又多不同,良弼讨论损益,各合其宜,人服其能。上与良弼、守道论猛安谋克官多年幼,不习教训,无长幼之礼。曩时乡里老者辄教导之。今乡里中耆老有能教导者,或谓事不在己而不问,或非其职而人不从。可依汉制置乡老,选廉洁正直可为师范者,使教导之。良弼奏曰:“圣虑及此,亿兆之福也。”他日,上问曰:“朕观前史,有在下位而存心国家,直言为民者。今无其人,何也?”良弼曰:“今岂无其人哉。盖以直道而行,反被谤毁,祸及其身,是以不为也。”

  大定十四年,岁在甲午,大兴尹璋为贺宋正旦使,宋人就馆夺其国书,诏梁肃详问。众议纷纷,谓凡午年必用兵,上以问良弼,对曰:“太祖皇帝以甲午年伐辽,太宗皇帝以丙午年克宋,今兹宋人夺我国书,而适在午年,故有此语,未必然也。”既而,梁肃至宋,宋主起立授受国书,如旧仪。梁肃既还,宋主遣工部尚书张子颜、知阁门事刘灊来祈请,其书曰:“言念眇躬,夙承大统。荷上国照临之惠,寻盟遂阅于十年。修两朝聘问之勤,继好靡忘于一日。惟是函书之受,当新宾接之仪。尝空臆以屡陈,饬行人而再请。仰祈眷顾,俯赐矜从。”上与大臣议,良弼奏曰:“宋国免称臣为侄,免奉表为书,恩赐亦已多矣。今又乞免亲接国书,是无厌也,必不可从。”平章政事完颜守道、参知政事移剌道与良弼议合。左丞石琚、右丞唐括安礼以为不从所请,必至于用兵。上谓琚等曰:“卿等所言,非也。所请有大于此者,更欲从之乎。”遂从良弼议,答其书,略曰:“弗循定分之常,复有授书之请。谓承大统,愈见自尊。奈何以若所为,尚求其欲。矧曰已行之礼,靡得而更。”其授受礼仪,终不复改。

  上问宰臣:“尝求内外官举贤能,未闻有举者,何也?”参政魏子平请当举者每任须举一人,视其当不,以为赏罚。上曰:“宋制荐举,其人犯私罪者,举主虽至宰执,亦坐降罚。人心有恆者鲜,财利怵于前,或丧其所守。宰臣任大责重,岂坐是以为升黜邪?”良弼曰:“前诏朝官六品以上,外官五品以上,各举所知,盍申明前诏?”从之。上曰:“朕欲周知官吏善恶,若寻常遣官采访,恐用非其人。然则官吏善恶,何以知之?”良弼曰:“臣等当为陛下访察。”上曰:“然,但勿使名实混淆耳。”上欲徙窝斡逆党,分散置之辽东。良弼奏:“此辈已经赦宥,徙之生怨望。”上曰:“此目前利害,朕为子孙后世虑耳。”良弼曰:“非臣等所及也。”于是以尝预乱者徙居乌古里石垒部。上问宰臣曰:“尧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民不病饥。今一二岁不登,而人民乏食,何也?”良弼对曰:“古者地广人淳,崇尚节俭,而又惟农是务,故蓄积多,而无饥馑之患也。今地狭民众,又多弃本逐末,耕之者少,食之者众,故一遇凶岁而民已病矣。”上深然之,于是命有司惩戒荒纵不务生业者。

  十七年,以疾辞相位,不许。告满百日,诏赐告,遣太医诊视,屡使中使问疾。良弼在告既久,省多滞事,上以问宰相、参政,张汝弼对曰:“无之。”上曰:“岂曰无之。自今疑事久不能决者,当具以闻。”十八年,表乞致仕归田里,上遣使慰谕之曰:“卿比以疾在告,朕甚忧之。今闻卿将往西京养疾,彼中风土,非老疾所宜。京师中倦于人事,若就近都佳郡居处,待疾少间,速令朕知之。”良弼奏曰:“臣遭遇圣明,滥膺大任,夙夜忧惧,以至成疾。比蒙圣恩,数遣使存问,赐以医药,臣之苟活至今,皆陛下之赐也。臣岂敢望到乡里,便可愈疾。臣去乡岁久,亲识多已亡没,惟老臣独在,乡土之恋,诚不能忘。臣窃惟自来人臣受知人主,无逾臣者,臣虽粉骨碎身无以图报。若使一还乡社,得见亲旧,则死无恨矣。”上问宰相曰:“丞相良弼必欲归乡里,朕以世袭猛安封其子符宝曷答,俾之侍行,何如?”右丞相完颜守道曰:“不若以猛安授良弼,使其子摄事。”上从之。于是授胡论宋葛猛安,给丞相俸傔,良弼乃致仕归。上谓宰相曰:“卿等非不尽心,但才力不及良弼,所以惜其去也。”其后,尚书省奏差除,上曰:“丞相良弼拟注差除,未尝苟与不当得者,而荐举往往得人。粘割斡特剌、移剌綎、裴满余庆,皆其所举。至于私门请托,绝然无之。”尝问良弼:“每旦暮日色皆赤,何也?”良弼曰:“旦而色赤应在东,高丽当之。暮而色赤应在西,夏国当之。愿陛下修德以应天,则灾变自弭矣。”既而夏国有任德敬之乱,高丽有赵位宠之难,其言皆验云。是岁,薨。年六十。上悼惜之,遣太府监移剌綎、同知西京留守王佐为敕葬祭奠使,赙白金、彩币加等,丧葬皆从官给。追封金源郡王,命翰林待制移剌履勒铭墓碑,谥诚敏。

  良弼性聪敏忠正,善断决,言论器识出人意表。虽起寒素,致位宰相,朝夕惕惕尽心于国,谋虑深远,荐举人材,常若不及。居家清俭,亲旧贫乏者周给之,与人交久而愈敬。居位几二十年,以成太平之功,号贤相焉。明昌五年,配飨世宗庙廷。

  守道,本名习尼列,以祖谷神功,擢应奉翰林文字。皇统九年,同知卢龙军节度使事,历献、祁、滨、蓟四州刺史。世宗幸中都,过蓟,父老遮道请留再任。平章政事移剌元宜举以自代,于是迁昭毅大将军,授左谏议大夫。内族晏以恩旧拜左丞相,守道谏曰:“陛下初即位,天下略定,边警未息,方大有为之时,恐晏非其材。必欲亲爱,莫若厚与之禄,俾勿事事。”乃授以太尉,致仕。世宗录扈从将士之劳,欲行赏赉,而帑藏空竭,议贷民财以与之。守道曰:“人罹虐政,方喜更生,今仁恩未及,而征敛遽出,如群望何,宁出宫中所有,无取于民。”遂从其言。契丹叛,辽东猛安谋克在其境者,或附从之,朝议欲徙之内地,守道极陈其不可。右副元帅谋衍将兵讨贼,不即击,守道力言于朝,诏遣仆散忠义、纥石烈志宁往代之,东方以平。

  大定二年,宫中十六位火,方事完葺,时已入夏,颇妨民力,守道谏而罢。未几,改太子詹事,兼右谏议大夫,驰驿规画山东两路军粮,及赈民饥。守道籍大姓户口,限以岁储,使尽输其赢入官,复给其直,以是军民皆足。拜参知政事、兼太子少保,守道恳辞,世宗谕之曰:“乃祖勋在王室,朕亦悉卿忠谨,以是擢用,无为多让。”时契丹余党未附者尚众,北京、临潢、泰州民不安,诏守道佩金符往安抚之,给群牧马千疋,以备军用。守道招致契丹骨迭聂合等内附,民以宁息。还进尚书左丞,兼太子少师。尝从猎近郊,有虎伤猎夫,帝欲亲射之,守道叩马极谏而止。俄拜平章政事。十四年,宋人遣使因陈请手接书事,左丞石琚等议从其请,帝意未决,守道等以为不可许,帝卒从之,详在《纥石烈良弼传》中,既而,迁右丞相,监修国史,复迁左丞相,授世袭谋克。

  二十年,修《熙宗实录》成,帝因谓曰:“卿祖谷神行事有未当者,尚不为隐,见卿直笔也。”寻请避贤路,帝不许。进拜太尉、尚书令,改授尚书左丞相,谕之曰:“丞相之位不可虚旷,须用老成人,故复以卿处之,卿宜悉此。”未几,复乞致仕,帝曰:“以卿先朝勋臣之后,特委以三公重任,自秉政以来,效竭忠勤,朕甚嘉之。今引年求退,甚得宰相体,然未得代卿者,以是难从,汝勉之哉。”二十五年,坐擅支东宫诸皇孙食廪,夺官一阶。寻改兼太子太师,特录其子珪袭谋克,充符宝祗候。章宗为原王,诏习骑鞠,守道谏曰:“哀制中未可。”帝曰:“此习武备耳,自为之则不可,从朕之命,庸何伤乎?然亦不可数也。”二十六年,恳求致仕,优诏许之,特赐宴于庆春殿,帝手饮以卮酒,锡与甚厚,以其子珪侍行,又赐次子璋进士第。明昌四年卒,年七十四。上闻之震悼,遣其弟点检司判官蒲带致祭,赙银千两、重彩五十端、绢五百疋。太常议谥曰简宪,上改曰简靖,盖重其能全终始云。

  石琚,字子美,定州人。沉厚好学。父皋,补郡吏,廉洁自将,称为长者。从鲁王阇母攻青州,州人坚守不降。阇母怒之,及城破,命皋计州民之数,将使诸军分掠有之,皋缓其事。阇母让之,皋曰:“大王将为朝廷抚定郡县,当使百姓按堵,无或侵苦之。若取城邑而残其民,则未下者必死守以拒我。皋之稽缓,安敢逃罪。”阇母感悟,乃下令曰:“敢有犯州人者,以军法论。”指其坐谓皋曰:“汝之子孙必有居此坐者。”皋随守定州,唐县人王八谋为乱,书其县人姓名于籍,无虑数千人,其党持其籍诣州发之,皋主鞫治。是时冬月,皋抱籍上事,佯为顿仆,覆其籍炉火中,尽焚之,不可复得其姓名,止坐为首者,余皆得释。琚生七岁,读书过目即成诵。既长,博通经史,工词章。天眷二年,中进士第一,再调弘政、邢台县令。邢守贪暴属县,掊取民财,以奉所欲,琚独一物无所与。既而守以赃败,他令佐皆坐累,琚以廉办,改秀容令。复擢行台礼部主事,召为左司都事。累迁吏部郎中。贞元三年,以父丧去官,寻起复为本部侍郎。世宗旧闻其名,大定二年,擢左谏议大夫,侍郎如故。奉命详定制度,琚上疏六事,大概言正纪纲,明赏罚,近忠直,远邪佞,省不急之务,罢无名之役。上嘉纳之。迁吏部尚书。琚自员外郎至尚书,未尝去吏部,且十年。典选久,凡宋、齐换授官格,南北通注铨法,能偻指而次第之,当时号为详明。顷之,拜参知政事,琚辞让再三,上曰:“卿之材望,无不可者,何以辞为。”右丞苏保衡监护十六位工役,诏共典其事,给银牌二十四,许从宜规画。上谓琚曰:“此役不欲烦民,丁匠皆给雇直,毋使贪吏夤缘为奸利,以兴民怨。卿等勉力,称朕意焉。”徒单合喜定陕西,琚请曲赦秦、陇,以安百姓,上从之。丁母忧,寻起复,进拜尚书右丞。天长观灾,诏有司营缮,有司辟民居以广大之,费钱三十万贯。蔚州采地蕈,役数百千人。琚奏之,上曰:“自今凡称御前者,皆禀奏。”琚与孟浩对曰:“圣训及此,百姓之福也。”是时,议禁网捕狐、兔等野物,累计其获,或至徒罪,琚奏曰:“捕禽兽而罪至徒,恐非陛下意,杖而释之可也。”上曰:“然。”久之,进拜左丞,兼太子少师。上问宰相:“古有居下位能忧国为民直言无忌者,今何以无之?”琚对曰:“是岂无之,但未得上达耳。”上曰:“宜尽心采擢之。”

  世宗将行郊祀,议配享,琚曰:“配者,侑神作主也。自外至者无主不止,故推祖考以配天,同尊之也。《孝经》曰:‘郊祀后稷以配天。’汉、魏、晋皆以一帝配之。唐高宗始以高祖、太宗崇配。垂拱初,以高祖、太宗、高宗并配。玄宗开元十一年,罢同配之礼,以高祖配。宋太宗时,以宣祖、太祖配。真宗时以太祖、太宗配。仁宗时,有司请以三帝并侑,遂以太祖、太宗、真宗并配。其后礼院议对越天地、神无二主,当以太祖配。此唐、宋变古以三帝配天,终竟依古以一祖配也。将来亲郊合依古礼,以一祖配之。”上曰:“唐、宋不足为法,止当奉太祖皇帝配之。”琚尝请命太子习政事,或谮之曰:“琚希恩东宫。”世宗察其无他,以此言告之,琚对曰:“臣本孤生,蒙陛下拔擢,备位执政,兼师保之任。臣愚以为太子天下之本,当使知民事,遂言及之。”因乞解少师。十年二月,祭社,有司奏请御署祝版,上问琚曰:“当署乎?”琚曰:“故事有之。”上曰:“祭祀典礼,卿等慎之,无使后世讥诮。熙宗尊谥太祖,宇文虚中定礼仪,以常朝服行事。当时朕虽童稚,犹觉其非。”琚曰:“祭祀,大事也,非故事不敢行。”上谓琚曰:“女直人往往径居要达,不知闾阎疾苦。卿尝为丞簿,民间何事不知,凡利害极陈之。”上与宰臣议铸钱,或以铸钱工费数倍,欲采金银坑冶,上曰:“山泽之利可以与民,惟钱币不当私铸。若财货流布四方,与在官何异。”琚进曰:“臣闻天子之富藏于天下,正如泉源欲其流通耳。”上问琚曰:“古亦有百姓铸钱者乎?”对曰:“使百姓自铸,则小人图厚利,钱愈薄恶,古所以禁也。”

  时民间往往造作妖言,相为党与谋不轨,事觉伏诛。上问宰臣曰:“南方尚多反侧,何也?”琚对曰:“南方无赖之徒,假托释道,以妖幻惑人。愚民无知,遂至犯法。”上曰:“如僧智究是也。此辈不足恤,但军士讨捕,利取民财,害及良民,不若杜之以渐也。”智究,大名府僧,同寺僧苑智义与智究言,《莲华经》中载五浊恶世佛出魏地,《心经》有梦想究竟涅槃之语,汝法名智究,正应经文,先师藏瓶和尚知汝有是福分,亦作颂子付汝。智究信其言,遂谋作乱,历大名、东平州郡,假托抄化,诱惑愚民,潜结奸党,议以十一年十二月十七日先取兗州,会徒峄山,以“应天时”三字为号,分取东平诸州府。及期向夜,使逆党胡智爱等,劫旁近军寨,掠取甲仗,军士击败之。会傅戩、刘宣亦于阳谷、东平上变。皆伏诛,连坐者四百五十余人。

  宗室子或不胜任官事,世宗欲授散官,量与廪禄,以赡足之,以问宰臣曰:“于前代何如?”琚对曰:“尧亲九族,周家内睦九族,皆帝王盛事也。”琚之将顺,多此类。

  十三年,上表乞致仕。十六年,再表乞致仕。皆不许。参知政事唐括安礼忤上意,出为横海军节度使,数年不复召。琚对便殿,从容进曰:“唐括安礼忠直,久在外官。”世宗深然之,遂自南京留守召为尚书右丞。琚尝举室绍先以为右司员外郎,绍先中风暴卒,上甚惜之,谓琚曰:“卿之所举也。”感叹者再三。

  十七年,拜平章政事,封莘国公。明年,拜右丞相。修起居注移剌杰上书言:“朝奏屏人议事,史官亦不与闻,无由纪录。”上以问宰相,琚与右丞唐括安礼对曰:“古者史官,天子言动必书,以儆戒人君,庶几有畏也。周成王剪桐叶为圭,戏封叔虞,史佚曰:‘天子不可戏言,言则史书之。’以此知人君言动,史官皆得记录,不可避也。”上曰:“朕观《贞观政要》,唐太宗与臣下议论,始议如何,后竟如何,此政史臣在侧记而书之耳。若恐漏泄几事,则择慎密者任之。”朝奏屏人议事,记注官不避自此始。以年老衰病固辞,上曰:“朕知卿年老,勉为朕留,俟一二年,朕将思之。”上谓宰臣曰:“朕为天子,未尝敢专行独断,每事遍问卿等,可行则行之,不可则止也。”琚与平章政事唐括安礼奏曰:“好问则裕,自用则小,陛下行之,天下幸甚。”居一年,复表致仕,乃许。诏以一孙为阁门祗候。即命驾归乡里。久之,世宗谓宰臣:“知人最为难事,近来左选多不得人。惟石琚为相时,往往举能其官,左丞移剌道、参政粘割斡特剌举右选,颇得之。朕常以不能遍识人材为不足。此宰相事也,左右近侍虽常有言,朕未敢轻信。”又曰:“近日刺史县令多阙员,当择干济者除之,资级不到庸何伤。”又曰:“惟石琚最为知人。”唐括鼎为定武军节度使,上谓鼎曰:“久不见石琚,精力比旧何如?汝到官往视之。”显宗亦思之,因琚生日,寄诗以见意。二十二年,以疾薨于家,年七十二。谥文宪。泰和元年,图像衍庆宫,配享世宗庙廷。

  唐括安礼,本名斡鲁古,字子敬。好学,通经史,工词章,知为政大体。贞元中,累官临海军节度使,入为翰林侍读学士,改浚州防御使、彰化军节度使。大定初,迁益都尹,召为大兴尹,上曰:“京师好讹言。府中奸吏为民患。卿虽年少,有治才,去其宿弊,毋为因仍。”察廉入第一等,进阶荣禄大夫。

  七年五月,大兴府狱空,诏锡宴劳之。凡州郡有狱空者,皆赐钱为锡宴费,大兴府锡宴钱三百贯,其余有差。久之,拜参知政事,罢为横海军节度使,历河间尹、南京留守。以丧去官,起复尚书右丞。诏曰:“南路女直户颇有贫者,汉户租佃田土,所得无几,费用不给,不习骑射,不任军旅。凡成丁者签入军籍,月给钱米,山东路沿边安置。其议以闻。”浃旬,上问曰:“宰臣议山东猛安贫户如之何?”奏曰:“未也。”乃问安礼曰:“于卿意如何?”对曰:“猛安人与汉户,今皆一家,彼耕此种,皆是国人,即日签军,恐妨农作。”上责安礼曰:“朕谓卿有知识,每事专效汉人。若无事之际可务农作,度宋人之意且起争端,国家有事,农作奚暇?卿习汉字,读《诗》、《书》,姑置此以讲本朝之法。前日宰臣皆女直拜,卿独汉人拜,是邪非邪?所谓一家者,皆一类也,女直、汉人,其实则二。朕即位东京,契丹、汉人皆不往,惟女直人偕来,此可谓一类乎?”又曰:“朕夙夜思念,使太祖皇帝功业不坠,传及万世,女直人物力不困。卿等悉之。”因以有益贫穷猛安人数事,诏左司郎中粘割斡特剌使书之,百官集议于尚书省。

  十七年,诏遣监察御史完颜觌古速行边,从行契丹押剌四人,挼剌、招得、雅鲁、斡列阿,自边亡归大石。上闻之,诏曰:“大石在夏国西北。昔窝斡为乱,契丹等响应,朕释其罪,俾复旧业,遣使安辑之,反侧之心犹未已。若大石使人间诱,必生边患。遣使徙之,俾与女直人杂居,男婚女聘,渐化成俗,长久之策也。”于是遣同签枢密院事纥石烈奥也、吏部郎中裴满余庆、翰林修撰移剌杰,徙西北路契丹人尝预窝斡乱者上京、济、利等路安置。以兵部郎中移剌子元为西北路招讨都监,诏子元曰:“卿可省谕徙上京、济州契丹人,彼地土肥饶,可以生殖,与女直人相为婚姻,亦汝等久安之计也。卿与奥也同催发徙之。仍遣猛安一员以兵护送而东,所经道路勿令与群牧相近,脱或有变,即便讨灭。俟其过岭,卿即还镇。”上已遣奥也、子元等,谓宰臣曰:“海陵时,契丹人尤被信任,终为叛乱,群牧使鹤寿、驸马都尉赛一、昭武大将军术鲁古、金吾卫上将军蒲都皆被害。赛一等皆功臣之后,在官时未尝与契丹有怨,彼之野心,亦足见也。”安礼对曰:“圣主溥爱天下,子育万国,不宜有分别。”上曰:“朕非有分别,但善善恶恶,所以为治。异时或有边衅,契丹岂肯与我一心也哉。”

  他日,上又曰:“荐举,大臣之职。外官五品犹得举人,宰相无所举,何也?”安礼对曰:“孔子称才难。贤人君子,世不多有。陛下必欲得人,当广取士之路,区别器使之,斯得人矣。”上曰:“除授格法不伦。奉职皆阀阅子孙,朕所知识,有资考出身月日。亲军不以门第收补,无廕者不至武义不得出职。但以女直人有超迁官资,故出职反在奉职上。天下一家,独女直有超迁格,何也?”安礼对曰:“祖宗以来立此格,恐难辄改。”

  转左丞,与右丞蒲察通同日拜,上谓之曰:“朕今年五十有五,若过六十,必倦于政事。宜及朕之康强,凡女直猛安谋克当修举政事,改定法令。宗族中鲜有及朕之寿者,朕颇习女直旧风,子孙岂能知之,况政事乎。卿等宜悉此意。”上又曰:“大理寺事多留滞,宰执不督责之,何也?”安礼对曰:“案牍疑难者旧例给限。”上曰:“旧例是邪非邪,今不究其事,辄给以限邪?”参政移剌道曰:“臣在大理时,未尝有滞事。”上曰:“卿在大理无滞事,为宰执而不能检治,何也?”道无以对而退。上问宰臣曰:“御史台官,亦与亲知往来否?”皆曰:“往来殊少。”上曰:“台官当尽绝人事。谏官、记注官与闻议论,亦不可与人游从。”安礼对曰:“亲知之间,恐不可尽绝也。”上曰:“职任如是,何恤人之言。”

  进拜平章政事,封芮国公,授世袭谋克。上谕安礼,前代史书详备,今祖宗实录太简略。对曰:“前代史皆成书,有帝纪、列传。他日修史时,亦有帝纪、列传,其详自见于列传也。”安礼尝议科目,言于上曰:“臣观近日士人不以策论为意。今若诗赋策论各场考试,文理俱优者为中选,以时务策观其器识,庶得人也。”上曰:“卿等议之。”上谓宰臣曰:“赏有功不可缓,缓赏无以劝善。”安礼对曰:“古所谓赏不逾时者,正谓此也。”

  二十一年,拜右丞相,进封申国公,固辞曰:“臣备位宰相,无补于国家,夙夜忧惧,惟恐得罪,上负陛下,下负百姓。臣实不敢受丞相位,惟陛下择贤于臣者用之。”上曰:“朕知卿正直,与左丞相习显无异。且练习政事,无出卿之右者。其毋多让。”安礼顿首谢。是岁,薨。泰和元年,配享世宗庙廷。

  移剌道,本名赵三。其先乙室部人也,初徙咸平。为人宽厚,有大志,以笃孝著名。通女直、契丹、汉字。皇统初,补刑部令史,转尚书省令史,再迁大理司直。丁母忧,起复,迁户部员外郎。正隆三年,徙临潢、咸平路、毕沙河等三猛安,屯戍斡卢速。还奏,海陵谓侍臣曰:“道骨相异常,他日必登公辅。”明年,迁本部郎中。海陵伐宋,为都督府长史。海陵死,师还,无复纪律,士卒掠淮南,百姓苦之。有男女二百余人,自愿与道为奴,道受之,至淮,俟诸军毕济,乃悉遣还。大定二年,复为户部郎中,与梁钅求安抚山东,招谕盗贼。民或避盗避役者,并令归业,不问罪名轻重皆原之,军人不得并缘虏掠。仆散忠义讨窝斡,道参谋幕府事。贼平,元帅府以俘获生口分给官僚,道悉纵遣之。

  还京师,入见,既退,世宗目送之,曰:“此人有干才,可大用也。”迁翰林直学士,兼修起居注。顷之,世宗曰:“道清廉有干局,翰林文雅之职,不足以尽其才。”中都转运繁剧,乃改同知中都路都转运事。诏道送河北、山东等路廉察善恶升降官员制敕,上曰:“卿从讨契丹,不贪俘获,其志可嘉。故命卿为使。卿其勉之。”是岁,以廉升者,磁州刺史完颜蒲速列为北京副留守,潍州刺史蒲察蒲查为博州防御使,威州刺史完颜兀答补为磁州刺史。治状不善下迁者,登州刺史大磐为嵩州刺史,同知南京留守高德基为同知北京转运事,卫州防御使完颜阿邻为陈州防御使,真定尹徒单拔改为兴平军节度使,安国军节度使唐括重国为彰化军节度使。仍具功过善恶宣谕,毋受馈献。迁大理卿。五年,宋人请和,罢兵。道往山东,阅实军器,振赡戍兵妻子。再除同知大兴尹。

  亲军百人长完颜阿思钵非禁直日带刀入宫,其夜入左藏库,杀都监郭良臣,盗取金珠。点检司执其疑似者八人,掠笞三人死,五人者自诬,其赃不可得。上疑之,命道参问。道持久其狱,既而阿思钵鬻金事觉,伏诛。上曰:“箠楚之下,何求不得。奈何点检司不以情求之乎!”赐掠死者钱人二百贯,周其家,不死者人五十贯。诏自今护卫亲军百人长、五十人长,非直日不得带刀入宫。

  迁户部尚书。上曰:“朕初即位,卿为户部员外郎,闻卿孳孳为善,进卿郎中,果有可称。及贰京尹,亦能善治。户部经治国用,卿其勉之。”道顿首谢。改西北路招讨使,赐金带。故事,招讨使到官,诸部皆献驼马,多至数百,道皆却之,数月皆复贡职。父丧去官,起复参知政事。初,诸部有狱讼,招讨司例遣胥吏按问,往往为奸利。道请专设一官,上嘉纳之,招讨司设勘事官自此始。上谓宰臣曰:“比闻大理寺断狱,辄经旬月,何邪?”道奏曰:“在法,决死囚不过七日,徒刑五日,杖刑三日。”上曰:“法有程限,而辄违之,此官吏之责也,严戒约以去其弊。”进尚书右丞。乞致仕,上曰:“卿孝于家,忠于朕,通习法令政事,虽逾六十,心力未衰,未可退也。”乃除南京留守,赐通犀带。上曰:“河南统军乌古论思列为人少戆,凡边事须与卿共议。卿以朕意谕思列也。”入拜平章政事。

  道弟临潼令幼阿补犯罪至死,道待罪于家。皇太子生日,宴于庆和殿,上问道何故不在,参知政事粘割斡特剌奏曰:“其弟犯死刑,据制不合入内。”上曰:“此何伤也。”即诏道起视事。是时县令多阙,上以问宰相,道奏曰:“散官宣武以上借除以充之。”上曰:“廉察八品以下已去官者,录事丞簿有清干之誉者,县尉入优等者,皆与县令。散官至五品,无贪污旷职之名者,亦可与之。俟县令不阙,即如旧制。”二十三年,罢为咸平尹,封莘国公。上曰:“卿数年前尝乞致仕,朕不许卿。卿今老矣。咸平卿故乡,地凉事少,老者所宜。”赐通犀带。明日,复遣近侍曹渊谕旨曰:“咸平自窝斡乱后,民业尚未复旧,朕听卿归乡里,所以安辑一境也。”二十四年,薨。上闻之,悼惜良久。是岁幸上京,道过咸平,遣使致祭,赙赠有加。诏图像藏秘府,擢其子八狗为阁门祗候。光祖字仲礼,幼名八狗。以廕补阁门祗候,调平晋令、卫州都巡河、内承奉押班,累转东上閤门使,兼典客署令。大安中,改少府少监。丁母忧,起复仪鸾局使,同知宣徽院使事,秘书监右宣徽使。兴定二年十一月,诏集百官议所以为长久之利者,光祖等三人议曰:“募土人假以方面权任,俾人自劝,各保一方。”由是公府封建之论兴焉,语在九公传。三年,转左宣徽使。五年,卒。

  赞曰:良弼、守道、琚、安礼、道,皆无闻正隆时,及其簉治朝,佐明主,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岂非遇其时邪。官序无阙,上下相安,君享其名,臣终其禄,可谓盛哉。海陵能知移剌道有公辅之器,而不能用,故其治绩亦待大定而后著焉。人才之显晦,有系于世道之污隆也,尚矣。金世内燕,惟亲王公主驸马得与,世宗一日特召琚入,诸王以下窃语,心盖易之。世宗觉之,即语之曰:“使我父子家人辈得安然无事,而有今日之乐者,此人力也。”乃历举近事数十显著为时所知者以晓之,皆俯伏谢罪。君臣相知如此,有不竭忠者乎!大定末,世宗将立元妃为后,以问琚,琚屏左右曰:“元妃之立,本无异辞,如东宫何?”世宗愕然曰:“何谓也?”琚曰:“元妃自有子,元妃立,东宫摇矣。”世宗悟而止。且人主家事,人臣之所难言者,许敬宗以一言几亡唐祚,琚之对,其为金谋者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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