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祖文皇帝姓宇文氏,讳泰,字黑獭,代郡武川人也。其先出自炎帝。炎帝为黄帝所灭,子孙遁居朔野。其后有葛乌兔者,雄武多算略。鲜卑奉以为主,遂总十二部落,世为大人及其裔孙曰普回,因狩得玉玺三纽,文曰“皇帝玺”,普回以为天授,己独异之。其俗谓天子曰“宇文”,故国号宇文,并以为氏。普回子莫那,自阴山南徙。始居辽西,是曰献侯,为魏舅甥之国。自莫那九世至侯归豆,为慕容晃所灭。其子陵仕燕,拜驸马都尉,封玄菟公。及慕容宝败,归魏,拜都牧主,赐爵安定侯。
天兴初,魏迁豪杰于代都,陵随例徙居武川,即为其郡县人焉。陵生系,系生韬,韬生皇考肱,并以武略称。肱任侠有气干。正光末,沃野镇人破六韩拔陵作乱,其伪署王卫可瑰最盛。肱乃纠合乡里,斩瑰,其众乃散。后陷鲜于修礼,为定州军所破,战没于阵。武成初,追谥曰德皇帝。
帝,德皇帝之少子也。母曰王氏。初孕五月,夜梦抱子升天,才不至而止。寤,以告德皇帝。德皇帝喜曰:“虽不至天,贵亦极矣。”帝生而有黑气如盖,下覆其身。及长,身长八尺,方颡广额,美须髯,发长委地,垂手过膝,背有黑子,宛转若龙盘之形,面色紫光,人望而敬畏之。少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业。轻财好施,以交结贤士大夫为务。随德皇帝在鲜于修礼军。及葛荣杀修礼,帝时年十八。荣下任将帅,察其无成,谋与诸兄去之。计未行,会荣灭,因随尔硃荣迁晋阳。荣忌帝兄弟雄杰,遂讬以他罪诛帝第三兄洛生。帝以家冤自理,辞旨慷慨。荣感而免之,益加敬待。始以统军从荣征讨,后以别将从贺拔岳讨北海王颢于洛阳。孝庄反正,以功封宁都子。后从岳入关,平万俟丑奴,行原州事。时关、陇寇乱,帝抚以恩信,百姓皆喜,曰:“早遇宇文使君,吾等岂从逆乱。”帝尝从数骑于野,忽闻箫鼓之音,以问从者,皆莫之闻,意独异之。
普泰二年,尔硃天光东拒齐神武,留弟显寿镇长安,召秦州刺史侯莫陈悦东下。岳知天光必败,欲留悦共图显寿,计无所出。帝谓岳曰:“今天光尚近,悦未必贰心;若以此事告之,恐其惊惧。然悦虽为主将,不能制物,若先说其众,必人有留心。进失尔硃之期,退恐人情变动;若乘此说悦,事无不遂。”岳大喜,即令帝入悦军说之。悦遂与岳袭长安。帝轻骑为前锋,追至华阴,禽显寿。及岳为关西大行台,以帝为左丞,领岳府司马,事无巨细,皆委决焉。
齐神武既除尔硃氏,遂专朝政。帝请往观之,至并州。神武以帝非常人,曰:“此小兒眼目异。”将留之。帝诡陈忠款,具讬左右,苦求复命,倍道而行。行一日而神武乃悔,发上驿千里,追帝至关,不及而反。帝还,谓岳曰:“高欢岂人臣邪,逆谋未发者,惮公兄弟耳。侯莫陈悦本实庸材,亦不为欢忌,但为之备,图之不难。今费也头控弦之骑,不下一万;夏州刺史解拔弥俄突,胜兵三千余人,及灵州刺史曹泥,并恃僻远,常怀异望。河西流人纥豆陵伊利等,户口富实,未奉朝风。
今若移军近陇,扼其要害,示之以威,怀之以德,即可收其士马,以资吾军。西辑氐、羌,北抚沙塞,还军长安,匡辅魏室,此桓文之举也。”岳大悦。复遣帝诣阙请事,密陈其状。魏帝纳之,加帝武卫将军,还令报岳。岳遂引军西次平凉。岳以夏州邻接寇贼,欲求良刺史以镇之,众皆举帝。岳曰:“宇文左丞,吾左右手,何可废也。”沉吟累日,乃从众议,表帝为夏州刺史。帝至州,伊利望风款附;而曹泥犹通使于齐神武。
魏永熙三年正月,贺拔岳欲讨曹泥,遣都督赵贵至夏州与帝谋。帝曰:“曹泥孤城阻远,未足为忧。侯莫陈悦贪而无信,是宜先图也。”岳不听,遂与悦俱讨泥。二月,至河曲,果为悦所害。众散还平凉,唯大都督赵贵率部曲收岳尸还营。三军未知所属,诸将以都督寇洛年最长,推总兵事。洛素无雄略,威令不行,乃请避位。
于是赵贵言于众,称帝英姿雄略。若告丧,必来赴难,因而奉之,大事济矣。诸将皆称善。乃令赫连达驰至夏州告帝。士吏咸泣,请留以观其变。帝曰:“难得而易失者时也,不俟终日者机也;今不早赴,将恐众心自离。”都督弥姐元进规应悦,密图帝。事发,斩之。帝乃率帐下,轻骑驰赴平凉。时齐神武遣长史侯景招引岳众。
帝至安定,遇之于传舍。吐哺上马,谓曰:“贺拔公虽死,宇文泰尚存,卿何为也?”
景失色曰:“我犹箭耳,随人所射者也。”景于此还。帝至平凉,哭岳甚恸。将士悲且喜曰:“宇文公至,无所忧矣。”齐神武又使景与常侍张华原、义宁太守王基劳帝,帝不受命。与基有旧,将留之,并欲留景。并不屈,乃遣之。时斛斯椿在帝所,曰:“景,人杰也,何故放之?”帝亦悔,驿追之不及。基亦逃归,言帝雄杰,请及其未定灭之。神武曰:“卿不见贺拔、侯莫陈乎,吾当以计拱手取之。”及沙苑之败,神武乃始追悔。于时魏帝将图神武。闻岳被害,遣武卫将军元毗宣旨劳岳军,追还洛阳。毗到平凉,会诸将已推帝。侯莫陈悦亦被敕追还。悦既附神武,不肯应召。帝曰:“悦枉害忠良,复不应诏命,此国之大贼。”乃令诸军戒严,将讨悦。及毗还,帝表于魏帝,辞以高欢至河东,侯莫陈悦在水洛,首尾受敌,乞少停缓。帝志在讨悦,而未测朝旨;且众未集,假为此辞。因与元毗及诸将,刑牲盟誓,同奖王室。
初,贺拔岳营河曲,军吏独行,忽见一翁,谓曰:“贺拔虽据此众,终无所成。
当有一宇文家从东北来,后必大盛。”言讫不见。至是方验。魏帝因诏帝为大都督,即统贺拔岳军。帝乃与悦书,责以杀贺拔岳罪,又喻令归朝。悦乃诈为诏书与秦州刺史万俟普拨,令为己援。普拨疑之,封以呈帝,帝表奏之。魏帝因问帝安秦、陇计。帝请召悦,授以内官,及处以瓜、凉一籓。不然,则终致猜虞。三月,帝进军至原州,众军悉集,谕以讨悦意,士卒莫不怀愤。四月,引兵上陇,留兄子遵为都督,镇原州。帝军令严肃,秋毫无犯,百姓大悦。军出木峡关,大雪,平地二尺。
帝知悦怯而多猜,乃倍道兼行,出其不意。悦果疑其左右有异志,左右不自安,众遂离贰。闻大军且至,退保略阳,留一万余人据守永洛。帝至,围之,城降。帝即轻骑数百趣略阳,以临悦军。其部将皆劝悦退保上邽。时南秦州刺史李弼亦在悦军,间遣使请为内应。其夜,悦出军,军自惊溃,将卒或来降。帝纵兵奋击,大破之。
悦与其子弟及麾下数十骑遁走。帝乃命原州都督导追悦,至牵屯山斩之,传首洛阳。
帝至上邽,悦府库财物山积,皆以赏士卒,毫厘无所取。左右窃以一银甕归,帝知而罪之,即剖赐将士,众大悦。齐神武闻关陇克捷,遣使于帝,深相倚结。帝拒而不纳,封神武书以闻。时神武已有异志,故魏帝深仗于帝,仍令帝稍引军而东。帝乃令大都督梁御率步骑五千,将镇河、渭合口,为图河东计。魏帝进帝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关西大都督、略阳县公,承制封拜,使持节如故。
时魏帝方图齐神武,又遣征兵。帝乃令前秦州刺史骆超为大都督,率轻骑一千赴洛。魏帝进授帝兼尚书左仆射、关西大行台,余官如故。帝乃传檄方镇曰:盖闻阴阳递用,盛衰相袭。苟当百六,无闻三五。皇家创历,陶铸苍生;保安四海,仁育万物。运距孝昌,屯沴屡起,陇、冀骚动,燕、河狼顾。虽灵命重启,荡定有期,而乘衅之徒,因翼生羽。
贼臣高欢,器识庸下;出自舆皁,罕闻礼义。直以一介鹰犬,效力戎行;靦冒恩私,遂阶荣宠。不能竭诚尽节,专挟奸回,乃劝尔硃荣行兹篡逆。及荣以专政伏诛,世隆以凶党外叛;欢苦相敦勉,令取京师。又劝吐万兒复为弑虐,暂立建明,以令天下;假推普泰,欲窃威权。并归废斥,俱见酷害。于是称兵河北,假讨尔硃;亟通表奏,云取谗贼。既行废黜,遂将篡弑。以人望未改,恐鼎镬交及;乃求宗室,权允人心。天方与魏,必将有主;翊戴圣明,诚非欢力。而欢阻兵安忍,自以为功;广布腹心,跨州连郡,端揆禁闼,莫非亲党;皆行贪虐,窫窳生灵。而旧将名臣,正人直士,横生疮磐,动挂网罗。故武卫将军伊琳,清直武毅,禁旅攸属;直阁将军鲜于康仁,忠亮骁杰,爪牙斯在:欢收而戮之,曾无闻奏。司空高乾;是其党与,每相影响,谋危社稷。但奸志未从,恐先泄漏,乃密白朝廷,使杀高乾,方哭对其弟,称天子横戮。孙腾、任祥,欢之心膂,并使入居枢近,伺国间隙,知欢逆谋将发,相继归逃。欢益加抚待,亦无陈白。然欢入洛之始,本有奸谋。令亲人蔡俊作牧河、济,厚相恩赡,为东道主人。故关西大都督清水公贺拔岳,勋德隆重,兴亡攸寄。欢好乱乐祸,深相忌毒。乃与侯莫陈悦,阴图陷害。幕府以受律专征,便即讨戮。欢知逆状已露,稍怀旅拒,遂遣蔡俊拒代;令窦泰佐之。又遣侯景等云向白马,辅世珍等径趣石济,高隆之、及娄昭等屯据壶关,韩轨之徒拥众蒲坂。于是上书天子,数论得失,訾毁乘舆,威侮朝廷。藉此微庸,冀兹大宝;溪壑可盈,祸心不测。或言径赴荆、楚,开疆于外;或言分诣伊、洛,取彼谗人;或言欲来入关,与幕府决战。今圣明御运,天下清夷;百僚师师,四隩来暨;人尽忠良,谁为君侧?
而欢威福自己,生是乱阶;缉构南箕,指鹿为马;包藏凶逆,伺我神器。是而可忍,孰不可容。幕府折冲宇宙,亲当受脤;锐师百万,彀骑千群;裹粮坐甲,唯敌是俟;义之所在,糜躯匪吝。频有诏书,班告天下;称欢逆乱,征兵致伐。今便分命将帅,应机进讨。或趣其要害,或袭其窟穴,电绕蛇击,雾合星罗。而欢违负天地,毒被人鬼;乘此扫荡,易同俯拾。欢若度河,稍逼宫庙,则分命诸将,直取并州。幕府躬自东辕,电赴伊、洛。若固其巢穴,未敢发动;亦命群帅,百道俱前,轘裂贼臣,以谢天下。其州镇郡县,率土黎人,或州乡冠冕,或勋庸世济,并宜舍逆归顺,立效军门。封赏之科,已有别格;凡百君子,可不勉哉。
帝谓诸军曰:“高欢虽智不足而诈有余,今声言欲西,其意在入洛。吾欲令寇洛率马步万余,自泾州东引;王罴率甲士一万,先据华州。欢若西来,王罴足得抗拒;如其入洛,寇洛即袭汾、晋。吾便速驾,直赴京邑,使其进有内顾之忧,退有被蹑之势。一举大定,此为上策。”众咸称善。七月,帝帅众发自高平,前军至于弘农。而齐神武稍逼京师,魏帝亲总六军屯河桥,令左卫元斌之、领军斛斯椿镇武牢。帝谓左右曰:“高欢数日行八九百里,晓兵者所忌,正须乘便击之。而主上以万乘之重,不能度河决战,方缘津据守。且长河万里,捍御为难,一处得度,大事去矣。”即以大都督赵贵为别道行台,自蒲坂济,趣并州。遣大都督李贤将精骑一千赴洛阳。会斌之与斛斯椿争权,镇防不守,魏帝遂轻骑入关。帝备仪卫奉迎,谒见于阳驿,免冠流涕谢罪。乃奉魏帝都长安。披草莱,立朝廷,军国之政,咸取决于帝。仍加授大将军、雍州刺史,兼尚书令,进封略阳郡公。别置二尚书,随机处分。解尚书仆射,余如故。初,魏帝在洛阳,许以冯翊长公主配帝,未及结纳而魏帝西迁。至是诏帝尚之,拜附马都尉。八月,齐神武袭陷潼关,侵华阴。帝率诸军屯霸上以待之。神武留其将薛瑾守关而退。帝乃进军斩瑾,虏其卒七千。还长安,进位丞相。十一月,遣仪同李虎与李弼、赵贵等讨曹泥于灵州,虎引河灌之。明年,泥降,迁其豪帅于咸阳。
十二月,魏孝武帝崩,帝与群公定册,尊立魏南阳王宝炬为嗣,是为文帝。
大统元年正月己酉,魏帝进帝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改封安定郡王。帝固让王及录尚书。魏帝许之,乃改封安定郡公。东魏将同司马子如寇潼关,帝军霸上。子如乃回军自蒲津寇华州,刺史王罴击走之。三月,帝命有司为二十四条新制,奏行之。
二年五月,秦州刺史、建忠王万俟普拨率所部入东魏。帝轻骑追之,至河北千余里,不及而还。三年正月,东魏寇龙门,屯军蒲坂,造三道浮桥度河。又遣其将窦泰趣潼关,高昂围洛州。帝出军广阳,召诸将谓曰:“贼掎吾三面,又造桥,示欲必度,是欲缀吾军,使窦泰得西入耳。且欢起兵以来,泰每先驱,下多锐卒,屡胜而骄。今袭之必克。克泰,则欢不战而走矣。”诸将咸曰:“贼在近,舍而袭远;若差跌,悔何及也。”帝曰:“欢前再袭潼关,吾军不过霸上。今者大来,谓吾但自守耳。又狃于得志,有轻我之心。乘此击之,何往不克。贼虽造桥,未能径度,比五日中,吾取泰必矣。”庚戌,帝还长安,声言欲向陇右。辛亥,谒魏帝而潜军至小关。窦泰卒闻军至,陈未成,帝击之。尽俘其众,斩泰,传首长安。高昂闻之,焚辎重而走。齐神武亦撤桥而退。帝乃还。六月,帝请罢行台,魏帝复申前命,授帝录尚书事,固让乃止。八月丁丑,帝率李弼、独孤信、梁御、赵贵、于谨、若干惠、怡峰、刘亮、王德、侯莫陈崇、李远、达奚武等十二将东伐,至潼关。帝乃誓于师曰:“与尔有众,奉天威,诛暴乱。惟尔众士,整尔甲兵,戒尔戎事,无贪财以轻敌,无暴人以作威。用命则有赏,不用命则有戮,尔众士其勉之。”乃遣于谨先徇地至盘豆,拔之。获东魏将高叔礼,送于长安。戊子,至弘农,攻之,城溃。禽东魏陕州刺史李徽伯,虏其战士八千。守将高千走度河,命贺拔胜追禽之,并送长安。于是宜阳、邵郡皆归附。先是河南豪杰应东魏者,皆降。齐神武惧,率众下蒲坂,将自后土济。遣其将高昂以三万人出河南。是岁,关中饥,帝馆谷于弘农五十余日。
时军士不满万人,闻神武将度,乃还。神武遂度河,逼华州。刺史王罴严守,乃涉洛,军于许原西。帝至渭南,征诸州兵,未会。将击之,诸将以众寡不敌,请且待欢更西以观之。帝曰:“欢若至咸阳,人情转骚扰。今及其新至,可击之。”即造浮桥于渭,令军士赍三日粮,轻骑度渭,辎重自渭南,夹渭而西。十月壬辰,至沙苑。距齐军六十余里,神武引军来会。癸巳,侯骑告齐军至,帝召诸将谋。李弼曰:“彼众我寡,不可平地置阵。此东十里,有渭曲,可先据以待之。”遂进至渭,背水东西为阵。李弼为右拒,赵贵为左拒。命将士皆偃戈于葭芦中,闻鼓声而起。日晡,齐师至,望见军少,竞萃于左,军乱不成列。兵将交,帝鸣鼓,士皆奋起。于谨等六军与之合战,李弼等率铁骑横击之。绝其军为二,遂大破之,斩六千余级,临阵降者二万余人。神武夜遁,追至河上,复大克。前后虏其卒七万,留其甲兵二万,余悉纵归。收其辎重兵甲,献俘长安。李穆曰:“高欢胆破矣,逐之可获。”
帝不听,乃还军渭南。时所征诸州兵始至。乃于战所,准当时兵,人种树一株,栽柳七千根,以旌武功。魏帝进帝柱国大将军,增邑并前五千户。李弼等十二将,亦进爵增邑。以左仆射、冯翊王元季海为行台,与开府独孤信帅步骑二万向洛阳。贺拔胜、李弼度河围蒲坂。蒲坂镇将高子信开门纳胜军,东魏将薛崇礼弃城走,胜等追获之。帝进军蒲坂,略定汾、绛。初,帝自弘农入关后,东魏将高昂围弘农。闻其军败,退守洛阳。独孤信至新安,昂复走度河,遂入洛阳。自梁、陈已西,将吏降者相属。于是东魏将尧雄、赵育、是云宝出颍川,欲复降地。帝遣仪同宇文贵、梁迁等逆击,大破之,赵育来降。东魏复遣任祥率河南兵与尧雄合,仪同怡峰与贵、迁等复击破之。又遣都督韦孝宽取豫州。是云宝杀其东扬州刺史那椿,以州来降。
四年三月,帝率诸将入朝,礼毕还华州。七月,东魏将侯景等围独孤信于洛阳,齐神武继之。帝奉魏帝至谷城,临阵斩东魏将莫多娄贷文,悉虏其众,送弘农。遂进军瀍东。景等夜解围去。及旦,帝率轻骑追至河上。景等北据河桥,南属芒山为阵,与诸军战。帝马中流矢,惊逸,军中扰乱。都督李穆下马授帝,军复振。于是大捷,斩其将高昂、李猛、宋显等,虏其甲士一万五千人,赴河死者万数。是日,置阵既大,首尾悬远,从旦至未,战数十合,氛雾四塞,莫能相知。独孤信、李远居右,赵贵、怡峰居左,战并不利。又未知魏帝及帝所在,皆弃其卒先归。开府李虎、念贤等为后军;遇信等退,即与俱还。由是班师,洛阳亦失守。大军至弘农,守将皆已弃城西走。所虏降卒在弘农者,因相与闭门拒守。进攻拔之,诛其魁首数百人。大军之东伐也,关中留守兵少,而前后所虏东魏士卒,皆散在百姓间,乃谋乱。及李虎等至长安,计无所出。乃与太尉王盟、仆射周惠达辅魏太子出次渭北。
关中大震恐,百姓相剽劫。于是沙苑所俘军人赵青雀、雍州人于伏德等遂反。青雀据长安子城,伏德保咸阳;与太守慕容思度各收降卒,以拒还师。长安城人皆相率拒青雀,每日接战。魏帝留止阌乡,令帝讨之。长安父老见帝,且悲且喜曰:“不意今日,复得见公。”士女咸相贺。华州刺史宇文导袭咸阳,斩思度,禽伏德,南度渭,与帝会,攻破青雀。太傅梁景睿先以疾留长安,遂与青雀通谋。至是亦伏诛,关中乃定。魏帝还长安,帝复屯华州。十二月,是云宝袭洛阳,东魏将王元轨弃城走。都督赵刚袭广州拔之。自襄、广以西城镇复西属。
五年冬,大阅于华阴。
六年春,东魏将侯景出三鸦,将侵荆州。帝遣开府李弼、独孤信各率骑出武关,景乃还。夏,蠕蠕度河至夏州,帝召诸军屯沙苑以备之。
七年十一月,帝奏行十二条制,恐百官不勉于职事,又下令申明之。
八年十月,齐神武侵汾、绛,围玉壁。帝出军蒲坂,神武退;度汾追之,遂遁去。十二月,魏帝狩于华阴,大飨将士。帝帅诸将,朝于行在所。
九年二月,东魏北豫州刺史高慎举州来附,帝帅师迎之。三月,齐神武据芒山阵,不进者数日。帝留辎重于瀍曲,军士衔枚,夜登芒山,未明击之。神武单骑为贺拔胜所逐,仅免。帝率右军若干惠,大破神武军,悉虏其步卒。赵贵等五将军居左,战不利。神武复合战,帝又不利,夜引还。入关,屯渭上。神武进至陕,开府达奚武等御之,乃退。帝以芒山诸将失律,上表自贬,魏帝不许。于是广募关、陇豪右,以增军旅。十月,大阅于栎阳,还屯华州。
十年五月,帝朝京师。七月,魏帝以帝前后所上二十四条及十二条新制,方为中兴永式;命尚书苏绰更损益之,总为五卷,班于天下。于是搜简贤才为牧、守、令,习新制而遣焉。数年间,百姓便之。十月,大阅于白水。
十一年十月,大阅于白水,遂西狩岐阳。
十二年春,凉州刺史宇文仲和据州反,瓜州人张保害刺史成庆以应之,帝遣开府独孤信讨之。东魏将侯景侵襄州,帝遣开府若干惠御之,至穰,景遁去。五月,独孤信平凉州,禽仲和,迁其百姓六千余家于长安。瓜州都督令狐延起义诛张保,瓜州平。七月,帝大会诸军于咸阳。
十三年正月,东魏河南大行台侯景举河南六州来附,被围于颍川。六月,帝遣开府李弼援之,东魏将韩轨等遁去。景遂徙镇豫州。于是遣开府王思政据颍川,弼引军还。七月,侯景密图附梁,帝知其谋,悉追还前后所配景将士。景惧,遂叛。
冬,帝奉魏帝西狩咸阳。
十四年春,魏帝诏封帝长子觉为宁都郡公。初,帝以平元颢纳孝庄帝功,封宁都县子。至是,改以为郡,以封觉,用彰勤王之始也。五月,魏帝进帝位太师。帝奉魏太子巡抚西境,登陇,刻石纪事。遂至原州,历北长城,大狩。东趣五原,至蒲州,闻魏帝不豫而还。及至,魏帝疾已愈,乃还华州。是岁,东魏将高岳围王思政于颍川。
十五年春,帝遣大将军赵贵帅师援王思政。高岳堰洧水以灌城,颍川以北皆为陂泽,救兵不得至。六月,颍川陷。初,侯景围建鄴,梁司州刺史柳仲礼赴台城。
梁竟陵郡守孙皓以郡内附,帝使大都督苻贵镇之。及建鄴陷,仲礼还司州,来寇。
皓以郡叛,帝大怒。十一月,遣开府杨忠攻克随州,进围仲礼长史马岫于安陆。
十六年正月,仲礼来援安陆,杨忠逆击于漴头,大破之,禽仲礼。马岫以城降。
三月,魏帝封帝第二子震为武邑公。七月,帝东伐,拜章武公导为大将军,总督留守诸军,屯泾北,镇关中。九月丁巳,军出长安。连雨,自秋及冬,诸军马驴多死。
遂于弘农北造桥济河,自蒲坂还。于是河南自洛阳,河北自平阳以东,遂入齐。
十七年三月,魏文帝崩,皇太子嗣位,帝以冢宰总百揆。十月,帝遣大将军王雄出子午,伐上津、魏兴,大将军达奚武出散关,伐南郑。废帝元年春,王雄平上津、魏兴,以其地置东梁州。四月,达奚武围南郑。月余,梁州刺史宜丰侯萧修以州降武。八月,东梁州百姓围州城,帝复遣王雄讨之。二年正月,魏帝诏帝为左丞相、大行台、都督中外诸军事。二月,东梁州平,迁其豪帅于雍州。三月,帝遣大将军、魏安公尉迟迥帅师伐梁武陵王萧纪于蜀。四月,帝勒锐骑三万,西逾陇,度金城河,至姑臧。吐谷浑震惧,遣使献其方物。七月,帝至自姑臧。八月,尉迟迥克成都,剑南平。十一月,尚书元烈谋乱,伏诛。三年正月,始作九命之典,以叙内外官爵。以第一品为九命,第九品为一命;改流外品为九秩,亦以九为上。又改置州、郡、县,凡改州四十六,置州一,改郡一百六,改县三百三十。魏帝有怨言,于是帝与公卿议,废帝;立齐王廓。是为恭帝。恭帝元年四月,帝大飨群臣。魏史柳虬执简书告于朝曰:“废帝,文皇帝之嗣子,年七岁,文皇帝托于安定公曰:‘是子也,才由于公;不才亦由于公,公宜勉之。’公既受兹重寄,居元辅之任,又纳女为皇后;遂不能训诲有成,致令废黜,负文皇帝付属之意,此咎非安定公而谁?”帝乃令太常卢辩作诰喻公卿曰:“呜呼!
我群后暨众士,维文皇帝以襁褓之嗣托于予,训之诲之,庶厥有成。而予罔能弗变厥心,庸暨乎废坠我文皇帝之志。呜呼!兹咎予其焉避?予实知之,矧尔众人之心哉。惟予之颜,岂惟今厚,将恐来世,以予为口实。”乙亥,魏帝诏封帝子邕为辅城公,宪为安城公。七月,西狩至原州。梁元帝遣使请据旧图以定疆界;又连结于齐,言辞悖慢。帝曰:“古人有言,天之所弃,谁能兴之,其萧绎之谓乎。”十月壬戌,遣柱国于谨、中山公护与大将军杨忠、韦孝宽等步骑五万讨之。十一月癸未,师济汉,中山公护与杨忠率锐骑先屯其城下。丙申,于谨至江陵,列营围守。辛亥,克其城,戕梁元帝,虏其百官士庶以归,没为奴婢者十余万,免者二百余家。立萧察为梁主,居江陵,为魏附庸。魏氏之初,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后多绝灭。
至是,以诸将功高者为三十六国后;次者为九十九姓后;所统军人,亦改从其姓。
二年,梁广州刺史王琳寇边。十月,帝遣大将军豆卢宁帅师讨之。
三年正月丁丑,初行《周礼》,建六官,魏帝进帝位太师、大冢宰。帝以汉、魏官繁,思革前弊。大统中,乃令苏绰、卢辩依周制改创其事,寻亦置六卿官,然为撰次未成,众务犹归台阁。至是始毕,乃命行之。四月,帝北巡。七月,度北河。
魏帝封帝子直为秦郡公,招为正平公。九月,帝不豫,还至云阳,命中山公护受遗辅嗣子。十月乙亥,帝薨于云阳宫,还长安发丧,时年五十。十二月甲申,葬于成陵,谥文公。及孝闵帝受禅,追尊为文王,庙曰太祖。武成元年,追尊为文皇帝。
帝知人善任使,从谏如顺流。崇尚儒术,明达政事,恩信被物。能驾驭英豪,一见之者,咸思用命。沙苑所获囚俘,释而用之;及河桥之役,以充战士,皆得其死力。诸将出征,授以方略,无不制胜。性好朴素,不尚虚饰,恆以反风俗复古始为心云。孝闵皇帝讳觉,字陀罗尼,文帝第三子也。母曰元皇后。大统八年,生于同州。七岁封略阳郡公。时善相者史元华见帝,退谓所亲曰:“此公子有至贵相,但恨不寿耳。”魏恭帝三年三月,命为安定公世子。四月,拜大将军。十月乙亥,文帝崩。丙子,世子嗣位为太师、大冢宰。十二月丁亥,魏帝诏以岐阳地封帝为周公。庚子,诏禅位于帝曰:“予闻皇天之命不于常,惟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时宜也。
天厌我魏邦,垂变以告,惟尔罔弗知。予虽不明,敢弗龚天命,格有德哉。今踵唐、虞旧典,禅位于周,庸布告尔焉。”使大宗伯赵贵持节奉册书曰:“咨尔周公,帝王之位弗常,有德者受命,时乃天道。予式时庸,荒求于唐、虞之彝踵,曰我魏德之终旧矣。我邦小大罔弗知,今其可亢怫于天道而不归有德欤。时用询谋,佥曰:公昭考文公,格勋德于天地,丕济黔黎。洎公,又躬宣重光。故玄象征见于上,讴讼奔走于下,天之历数,用实在焉,予安敢弗若。是以钦祗圣典,逊位于公。公其享兹天命,保有万国,可不慎欤。”魏帝临朝,遣户部中大夫、济北公元迪致皇帝玺绶。帝固辞,公卿百辟劝进,太史陈祥瑞,乃从之。是日,魏帝逊位于大司马府。
元年春正月,天王即位,柴燎告天,朝百官于路门。追尊皇考文公为文王,皇妣为文后,大赦。封魏帝为宋公。是日,槐里献赤雀。百官奏议曰:“帝王之兴,罔弗更正朔,明受之于天,革人视听也。逮于尼甫,稽诸阴阳,云行夏之时,后王所不易。今魏历告终,周室受命;以木承水,实当行录;正用夏时,式遵圣道。惟文王诞玄气之祥,有黑水之谶,服色宜尚乌。制曰:“可。”以大司徒、赵郡王李弼为太师;以大宗伯、南阳公赵贵为太傅、大冢宰;以大司马、河内公独孤信为太保;以大宗伯、中山公护为大司马;以大将军宁都公毓、高阳公达奚武、武阳公豆卢宁、小司冠阳平公李远、小司马博陵公贺兰禅、小宗伯魏安公尉迥等并为柱国。
壬寅,祀圆丘。诏曰:“予本自神农,其于二丘,宜作厥主。始祖献侯,启土辽海,配南北郊;文考德符五运,受天明命,祖于明堂,以配上帝。”癸卯,祀方丘。甲辰,遂祭太社。初除市门税。乙巳,享太庙。丁未,会于乾安殿,班赏各有差。戊申,诏有司分命使者,巡察风俗,求人得失,礼饩高年,恤于鳏寡。辛亥,祀南郊。
壬子,立王后元氏。辛酉,享太庙。癸亥,亲耕籍田。二月癸酉朔,朝日于东郊。
戊寅,祭太社。丁亥,柱国、楚国公赵贵谋反,伏诛。太保独孤信罪免。甲午,以大司空、梁国公侯莫陈崇为太保;大司马、晋国公护为大冢宰;柱国、博陵公贺兰禅为大司马;高阳公达奚武为大司寇;大将军、化政公宇文贵为柱国。三月己酉,卫国公独孤信赐死。癸亥,省六府士员三分之一。夏四月壬申,降死罪已下囚。壬午,谒成陵。丁亥,享太庙。五月己酉,帝将观渔于昆明池,博士姜顷谏,乃止。
秋七月壬寅,帝听讼于右寝,多所哀宥。辛亥,享太庙。八月戊辰,祭太社。辛未,降死罪已下囚。甲午,诏二十四军举贤良。九月庚申,改太守为郡守。帝性刚果,忌晋公护之专。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恆以先朝佐命,入侍左右,亦疾护权重,乃与宫伯乙凤、贺拔提等潜请帝诛护,帝许之。又引宫伯张先洛。先洛以白护,护乃出植为梁州刺史,恆为潼州刺史。凤等更奏帝,将召群臣入,因此诛护。先洛又白之。时小司马尉纲总统宿卫兵。护乃召纲入殿中,诈呼凤等论事,以次执送护弟,并诛之。纲乃罢禁兵,帝无左右,独在内殿,令宫人执兵自守。护遣大司马贺兰祥逼帝逊位,贬为略阳公,遂幽于旧邸。月余日,以弑崩,时年十六。
植、恆等亦遇害。及武帝诛护后,乃诏曰:“故略阳公至德纯粹,天姿秀杰。属魏诈告终,宝命将改,讴歌允集,历数攸归。上协苍灵之庆,下昭后祗之锡。而祸生肘腋,衅起萧墙;白武噬骖,苍鹰集殿;幽辱神器,弑酷乘舆;冤结生灵,毒流宇县。今河海登清,氛沴消荡;追尊之礼,宜崇徽号。”遣太师、蜀国公迥于南郊,上谥曰孝闵皇帝,陵曰静陵。
世宗明皇帝讳毓,小名统万突。文皇帝之长子也。母曰姚夫人。永熙三年,文帝临夏州,生于统万城,因以名焉。大统十四年,封宁都郡公。魏恭帝三年,累迁大将军,镇陇右。孝闵践阼,进位柱国,转岐州刺史,有美政。及孝闵废,晋公护遣迎帝于岐州。九月癸亥,至京师,止于旧邸。群臣上表劝进,备法驾奉迎,帝固让,群臣固请,乃许之。元年秋九月,天王即位,大赦。乙丑,朝郡臣于延寿殿。冬十月癸酉,太师、赵国公李弼薨。己卯,以大将军、昌平公尉纲为柱国。乙酉,祀圆丘。丙戌,祀方丘。甲午,祭太社。阳平公李远赐死。辛未,梁敬帝逊位于陈。十一月庚子,享太庙。丁未,祀圆丘。十二月庚午,谒成陵。庚辰,以大将军、辅城公邕为柱国。戊子,赦长安见囚。甲午,诏元氏子女自坐赵贵等事以来,所有没入为官口者,悉免之。
二年春正月乙未,以大冢宰、晋公护为太师。辛亥,亲耕籍田。癸丑,立王后独孤氏。丁巳,于雍州置十二郡。三月甲午,北豫州刺史司马消难举州来附。改雍州刺史为牧,京兆郡守为尹。庚申,诏三十六国、九十九姓,自魏南徙,皆称河南人;今周室既都关中,宜改称京兆人。夏四月己巳,以太师、晋公护为雍州牧。辛未,降死罪囚一等,五岁刑已下皆原之。甲戌,天王后独孤氏崩。甲申,葬敬后。
五月乙未,以大司空、梁国公侯莫陈崇为大宗伯。六月癸亥,嚈哒国遣使朝贡。己巳,板授高年刺史、守、令,恤鳏寡孤独各有差。分长安为万年县,并居京城。壬申,遣使分行州郡,理囚徒,察风俗,掩骸埋胔。秋七月,顺阳献三足乌。八月甲子,群臣上表称庆。于是大赦,文武普进级。九月辛卯,以大将军杨忠、王雄并为柱国。甲辰,封少师元罗为韩国公,以绍魏后。丁未,行幸同州故宅,赋诗。冬十月辛酉,突厥遣使朝贡。癸亥,太庙成。乙亥,以功臣琅邪贞献公贺拔胜等十三人配享文帝庙庭。壬午,大赦。
武成元年春正月己酉,太师、晋公护上表归政。帝始亲万机,军旅犹总于护。初改都督诸州军事为总管。三月癸巳,陈六军,帝亲擐甲胄,迎太白于东方。吐谷浑寇边。庚戌,遣大司马、博陵公贺兰祥率众讨之。夏五月戊子,诏有司造周历。
己亥,听讼于正武殿。辛亥,以大宗伯、梁国公侯莫陈崇为大司徒;大司寇、高阳公达奚武为大宗伯;武阳公豆卢宁为大司寇;柱国、辅城公邕为大司空。乙卯,诏曰:“比屡有纠发官司赦前事者,有司自今勿推究。唯库既仓廪,与海内所共。汉帝有云:‘朕为天下守财耳。’若有侵盗公家财畜钱粟者,魏朝之事,年月既远,一不须问;自周有天下以来,虽经赦宥,事迹可知者,有司宜即推穷。得实之日,免其罪,征备如法。”贺兰祥攻拔洮阳、洪和二城,吐谷浑遁走。闰月,高昌遣使朝贡。六月戊子,大雨霖。诏公卿大夫士爰及牧守黎庶等,令各上封事,谠言极谏,无有所讳。其遭水者,有司可时巡检,条列以闻。庚子,诏曰:“颍川从我,是曰元勋;无忘父城,实起王业。文考属天地草昧,造化权舆,拯彼流亡,匡兹颓运。
赖英贤尽力,文武同心,翼赞大功,克隆帝业。而被坚执锐,栉风沐雨,永言畴昔,良用怃然。若功成名遂,建国割符,予唯休也。其有致死王事,妻子无归者,朕甚伤之。凡从先王向夏州,发夏州从来,见在及薨亡者,并量赐钱帛,称朕意焉。”是月,陈武帝殂。秋八月己亥,改天王称皇帝,追尊文王为文皇帝。大赦,改元。
癸丑,增御正四人,位上大夫。冬十月,齐文宣帝殂。
二年春正月癸丑朔,大会群臣于紫极殿,始用百戏。三月辛酉,重阳阁成,会群臣公侯列将卿大夫及突厥使于芳林园,赐钱帛各有差。夏四月,帝因食糖追遇毒,庚子,大渐。诏曰:人生天地之间,禀五常之气;天地有穷已,五常有推移,人安得长在。是以有生有死者,物理之必然。处必然之理,修短之间,何足多恨。朕虽不德,性好典坟,披览圣贤余论,未尝不以此自晓。今乃命也,夫复何言!诸公及在朝卿大夫士、军中大小督将军人等,并立勋效,积有年载;辅翼太祖,成我周家,令朕缵承大业,处万乘之上。此上不负太祖,下不负朕躬。朕得启手启足,从先帝于地下,实无恨于心矣。所可恨者,朕享大位,可谓四年矣,不能使政化修理,黎庶丰足;九州未一,二方犹梗,顾此恨恨,目用不瞑。唯冀仁兄冢宰,洎朕先正先父公卿大臣等,协和为心,勉力相劝,勿忘太祖遗志,提挈后人。朕虽没九泉,形骸不朽。今大位虚旷,社稷无主;朕兒幼少,未堪当国。鲁国公邕,朕之介弟,宽仁大度,海内共闻,能弘我周家,必此子也。夫人贵有始终,公等事太祖,辅朕躬,可谓有始矣。若克念政道,顾其艰难,辅邕以主天下者,可谓有终矣。哀死事生,人臣大节,公等可思念此言,令万代称叹。朕禀生俭素,非能力行菲薄。每寝大布之被,服大帛之衣,凡是器用,皆无雕刻。身终之日,岂容违弃此好。丧事所须,务从俭约,敛以时服,勿使有金玉之饰。若以礼不可阙,皆令用瓦。小敛讫,七日哭。文武百官,各权辟麻苴,以素服从事。葬日,选择不毛之地,因势为坟,勿封勿树。且厚葬伤生,圣人所诫。既服膺圣人之教,安敢违之。凡百官司,勿异朕意。四方州镇使到,各令三日哭。哭讫,权辟凶服,还以素服从事,待大例除。非有呼召,各按部自守,不得辄奔赴阙庭。礼有通塞随时之义,葬讫,内外悉除服从吉。三年之内,勿禁婚娶,一令如平常也。时事殷猥,病困心乱,止能及此。如事有不尽,准此以类为断。
死而可忍,古人有之,朕今忍死,尽此怀抱。其诏即帝口授也。辛丑,帝崩于延寿殿,时年二十七。谥曰明皇帝,庙号世宗。
五月辛未,葬于昭陵。
帝宽明仁厚,敦睦九族,有君人之量。幼而好学,博览群书。善属文,词彩温丽。及即位,集公卿已下有文学者八十余人,于麟趾殿刊校经史。又捃采众书,自义、农已来,讫于魏末,叙为《世谱》凡百卷。所著文章十卷。
论曰:昔者水运将终,群凶放命。或权威震主,或衅逆滔天。咸谓大宝可以力致,神器可以求得,而卒诛夷继及,亡不旋踵。是知天命有底,庸可慆乎。周文爰自潜跃,众无一旋,驱驰戎马之际,蹑足行伍之间。时属与能,运膺启圣,鸠集义勇,纠合同盟。一举而殄仇雠,再驾而匡帝室。于是内询帷幄,外杖材雄;推至诚以待人,弘大顺以训物。高氏藉甲兵之众,恃戎马之强,屡入近畿,志图吞噬。及英谋电发,神旆风驰。弘农建城濮之勋,沙苑有昆阳之捷;取威定霸,以弱为强。
绍元宗之衰绪,创隆周之景命。南清江、汉,西举巴、蜀,北控沙漠,东据伊、瀍。乃摈落魏、晋,宪章古昔;修六官之废典,成一代之鸿规。德刑并用,勋贤兼叙。远安迩悦,俗阜人和。亿兆之望有归,揖让之期允集。功业若此,人臣以终,盛矣哉。非求雄略冠时,英姿不世;天与神授,纬武经文者,孰能与于此乎。昔汉献蒙尘,曹公成夹辅之业;晋安播荡,宋武建匡合之勋。校德论功,绰有余裕。至于渚宫制胜,阖城孥戮;蠕蠕归命,尽种诛夷。虽事出于权道,而用乖于德教,斯为过矣。孝闵承既安之业,膺乐推之运;明皇处代邸之尊,纂大宗之绪。始则权臣专命,终乃政出私门;俱怀芒刺之疑,用致幽弑之祸,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