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同文陈抟种放万适李渎魏野邢敦林逋高怿徐复孔旼何群
中古圣人之作《易》也,于《遁》之上九曰“肥遁,无不利”,《蛊》之上九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二爻以阳德处高地,而皆以隐逸当之。然则隐德之高于当世,其来也远矣。巢、由虽不见于经,其可诬哉。五季之乱,避世宜多。宋兴,岩穴弓旌之招,叠见于史,然而高蹈远引若陈抟者,终莫得而致之,岂非二卦之上九者乎?种放之徒,召对大廷,亹亹献替,使其人出处,果有合于《艮》之君子时止时行,人何讥焉。作《隐逸传》。
戚同文,字同文,宋之楚丘人。世为儒。幼孤,祖母携育于外氏,奉养以孝闻。祖母卒,昼夜哀号,不食数日,乡里为之感动。
始,闻邑人杨悫教授生徒,日过其学舍,因授《礼记》,随即成诵,日讽一卷,悫异而留之。不终岁毕诵《五经》,悫即妻以女弟。自是弥益勤励读书,累年不解带。时晋末丧乱,绝意禄仕,且思见混一,遂以“同文”为名字。悫尝勉之仕,同文曰:“长者不仕,同文亦不仕。”悫依将军赵直家,遇疾不起,以家事托同文,即为葬三世数丧。直复厚加礼待,为筑室聚徒,请益之人不远千里而至。登第者五六十人,宗度、许骧、陈象舆、高象先、郭成范、王砺、滕涉皆践台阁。
同文纯质尚信义,人有丧者力拯济之,宗族闾里贫乏者周给之。冬月,多解衣裘与寒者。不积财,不营居室,或勉之,辄曰:“人生以行义为贵,焉用此为!”由是深为乡里推服。有不循孝悌者,同文必谕以善道。颇有知人鉴,所与游皆一时名士。乐闻人善,未尝言人短。与宗翼、张昉、滕知白为友。生平不至京师。长子维任随州书记,迎同文就养,卒于汉东,年七十三。好为诗,有《孟诸集》二十卷。杨徽之尝因使至郡,一见相善,多与酬唱。徽之尝云陶隐居号坚白先生,先生纯粹质直,以道义自富,遂与其门人追号坚素先生。
二子维、纶。维,建隆二年,以屯田员外郎为曹王府翊善,累官职方郎中,致仕,卒,年八十一。纶自有传。
大中祥符二年,府民曹城即同文旧居旁造舍百余区,聚书数千卷,延生徒讲习甚盛。诏赐额为本府书院,命纶子奉礼郎舜宾主之,署诚府助教,委本府幕官提举之。
杨悫者,虞城人。力学勤志,不求闻达。
宗翼者,蔡州上蔡人。父为虞城主簿,因家焉。笃孝恭谨,负米养母。好学强记,经籍一见即能默写。欧阳、虞、柳书皆得其楷法。能属文。隐而不仕,家无斗粟,怡怡如也,未尝以贫窭干人。市物不评价,市人知而不欺。尝言“昼夜者,昏晓之辨也”,故既暝未曙,皆不出户。见邻里小儿,待之如成人,未尝欺绐。同文尝谓翼曰:“子劳谦有古人风,真吾友也。”卒,年八十余。子度,举进士,至侍御史,历京西转运使,预修《太祖实录》。
张昉有史材,历知杂御史、省郎,至殿中少监致仕。子信,自有传。
滕知白善为诗,至刑部员外郎、河北转运使。子涉,为给事中。
高象先父凝祐,刑部郎中,以强干称。象先,淳化中三司户部副使,卒于光禄少卿。郭成范最有文,为仓部员外郎,掌安定公书记。辞疾,以司封员外郎致仕,卒。
王砺事母甚谨,太平兴国五年进士,至屯田郎中。子涣、渎、渊、冲、泳。涣子稷臣,渎子尧臣,并进士及第。涣子梦臣,进士出身。陈抟,字图南,亳州真源人。始四五岁,戏涡水岸侧,有青衣媪乳之,自是聪悟日益。及长,读经史百家之言,一见成诵,悉无遗忘,颇以诗名。后唐长兴中,举进士不第,遂不求禄仕,以山水为乐。自言尝遇孙君仿、獐皮处士二人者,高尚之人也,语抟曰:“武当山九室岩可以隐居。”抟往栖焉。因服气辟谷历二十余年,但日饮酒数杯。移居华山云台观,又止少华石室。每寝处,多百余日不起。
周世宗好黄白术,有以抟名闻者,显德三年,命华州送至阙下。留止禁中月余,从容问其术,抟对曰:“陛下为四海之主,当以致治为念,奈何留意黄白之事乎?”世宗不之责,命为谏议大夫,固辞不受。既知其无他术,放还所止,诏本州长吏岁时存问。五年,成州刺史朱宪陛辞赴任,世宗令赍帛五十匹、茶三十斤赐抟。
太平兴国中来朝,太宗待之甚厚。九年复来朝,上益加礼重,谓宰相宋琪等曰:“抟独善其身,不干势利,所谓方外之士也。抟居华山已四十余年,度其年近百岁。自言经承五代离乱,幸天下太平,故来朝觐。与之语,甚可听。”因遣中使送至中书,琪等从容问曰:“先生得玄默修养之道,可以教人乎?”对曰:“抟山野之人,于时无用,亦不知神仙黄白之事,吐纳养生之理,非有方术可传。假令白日冲天,亦何益于世?今圣上龙颜秀异,有天人之表,博达古今,深究治乱,真有道仁圣之主也。正君臣协心同德、兴化致治之秋,勤行修炼,无出于此。”琪等称善,以其语白上。上益重之,下诏赐号希夷先生,仍赐紫衣一袭,留抟阙下,令有司增葺所止云台观。上屡与之属和诗赋,数月放还山。端拱初,忽谓弟子贾德升曰:“汝可于张超谷凿石为室,吾将憩焉。”二年秋七月,石室成,抟手书数百言为表,其略曰:“臣抟大数有终,圣朝难恋,已于今月二十二日化形于莲花峰下张超谷中。”如期而卒,经七日支体犹温。有五色云蔽塞洞口,弥月不散。
抟好读《易》,手不释卷。常自号扶摇子,著《指玄篇》八十一章,言导养及还丹之事。宰相王溥亦著八十一章以笺其指。抟又有《三峰寓言》及《高阳集》、《钓潭集》,诗六百余首。
能逆知人意,斋中有大瓢挂壁上,道士贾休复心欲之,抟已知其意,谓休复曰:“子来非有他,盖欲吾瓢尔。”呼侍者取以与之,休复大惊,以为神。有郭沆者,少居华阴,夜宿云台观。抟中夜呼令趣归,沆未决;有顷,复日曰:“可勿归矣。”明日,沆还家,果中夜母暴得心痛几死,食顷而愈。
华阴隐士李琪,自言唐开元中郎官,已数百岁,人罕见者;关西逸人吕洞宾有剑术,百余岁而童颜,步履轻疾,顷刻数百里,世以为神仙。皆数来抟斋中,人咸异之。大中祥符四年,真宗幸华阴,至云台观,阅抟画像,除其观田租。
又有许琼者,开封鄢陵人。开宝五年,子永罢卢县尉,诣匦上言:“臣年七十五,父琼年九十九,长兄年八十一,次兄年七十九,欲乞近地一官,以就荣养。”上览奏,召永讯之,即命迎其父赴阙。琼得对于讲武殿,上顾问久之,悉能奏对,而词气不衰,言唐末以来事,历历可听。上悦其父子俱享遐寿,赐袭衣、犀带、银鞍勒马、帛三十匹、茶二十斤,授永鄢城令。是时,澶密齐沂、莱江吉万州、江阴梁山军,各奏八十已上吕继美等二十九人,并赐爵公士。真宗时,凡老人年百岁已上者,州县以名闻,皆诏赐衣帛、米麦,长吏存抚之。
种放,字明逸,河南洛阳人也。父诩,吏部令史,调补长安主簿。放沉默好学,七岁能属文,不与群儿戏。父尝令举进士,放辞以业未成,不可妄动。每往来嵩、华间,慨然有山林意。未几父卒,数兄皆干进,独放与母俱隐终南豹林谷之东明峰,结草为庐,仅庇风雨。以请习为业,从学者众,得束脩以养母,母亦乐道,薄滋味。
放得辟谷术,别为堂于峰顶,尽日望云危坐。每山水暴涨,道路阻隔,粮糗乏绝,止食芋栗。性嗜酒,尝种秫自酿,每曰空山清寂,聊以养和,因号云溪醉侯。幅巾短褐,负琴携壶,溯长溪,坐磐石,采山药以助饮,往往终日。值月夕或至宵分,自豹林抵州郭七十里,徒步与樵人往返。性不喜浮图氏,尝裂佛经以制帷帐。所著《蒙书》十卷及《嗣禹说》、《表孟子上下篇》、《太一祠录》,人颇称之。多为歌诗,自称“退士”,尝作传以述其志。
淳化三年,陕西转运宋惟干言其才行,诏使召之。其母恚曰:“常劝汝勿聚徒讲学。身既隐矣,何用文为?果为人知而不得安处,我将弃汝深入穷山矣。”放称疾不起。其母尽取其笔砚焚之,与放转居穷僻,人迹罕至。太宗嘉其节,诏京兆赐以缗钱使养母,不夺其志,有司岁时存问。咸平元年母卒,水浆不入口三日,庐于墓侧。翰林学士宋湜、集贤院学士钱若水、知制诰王禹偁言其贫不克葬,诏赐钱三万、帛三十匹、米三十斛以助其丧。
四年,兵部尚书张齐贤言放隐居三十年,不游城市十五载,孝行纯至,可励风俗,简朴退静,无谢古人。复诏本府遣官诣山,以礼发遣赴阙,赍装钱五万,放辞不起。明年,齐贤出守京兆,复条陈放操行,请加旌贲。即赐诏曰:“汝隐居丘园,博通今古,孝悌之行,乡里所推,慕古人之遗荣,挹君子之常道。屡览守藩之奏,弥彰遁世之风,载渴来仪,副予延伫。今遣供奉官周旺赍诏,召汝赴阙,赐帛百匹、钱十万。”九月,放至,对崇政殿,以幅巾见,命坐与语,询以民政边事。放曰:“明王之治,爱民而已,惟徐而化之。”余皆谦让不对。即日授左司谏、直昭文馆,赐巾服简带,馆于都亭驿,大官供膳。翌日,表辞恩命。上知放旧与陈尧叟游,令尧叟谕意;又谓宰相曰:“朕求茂异,以广视听,资治道。如放终未乐仁,亦可遂其请也。”中书传诏,放曰:“病居山林,天恩累加礼聘,岩猿溪鸟之性,固不敢以禄仕为意。然主上虚怀待士,旰食忧人之心,亦不敢以羁束为念。”遂诏不听其让。数日,复召见,赐绯衣、象简、犀带、银鱼,御制五言诗宠之,赐昭庆坊第一区,加帷帐什物,银器五百两,钱三十万。中谢日,赐食学士院,自是屡得召对。六年春,再表谢暂归故山,诏许其请。将行,又迁起居舍人,命馆阁官宴饯于琼林苑,上赐七言诗三章,在席皆赋。十月,遣使就山抚问,图其林泉居处以献,优诏趣其入觐,放以疾未平为请。
景德元年十月,来朝,言归山之久,请计月不受奉,诏特给之。尝因观书赋诗,上曰:“放体格高古。闻其归,私居终日,默坐一室。山水之乐,亦天性也。每所询问,皆据经以对,颇多裨益。朕优待之,盖以激浮竞也。”放每至京师,秦雍生徒多就而受业。二年,擢为右谏议大夫。表乞嵩少养疾,许之,令河南府检校。召对资政殿,曲宴学士院,王钦若洎当直学士、舍人、待制悉预。既罢,又赐宴于钦若直庐。表乞免都门置饯之礼。屡遣中使劳问,赐以茶药。是冬,复来朝。三年,以兄丧请告归终南营葬,复召宴赐诗。放山居草舍五六区,啖野蔬荞麦。表求太宗御书及经史音疏,悉给焉。十月,复至,上谓宰相曰:“放比来高尚其事,每所询问,颇有可采。朝廷虽加爵秩,而未能大用,即物议未厌,所虑放卷而怀之。”即遣内侍任文庆赍诏谕之曰:“朕临御寰区,忧勤旰昃,详延茂异,物色隐沦,思访话言,用熙庶绩。以卿栖心岩窦,屏迹嚣尘,蹑绮皓之遐踪,有曾、颜之至行,特举贲园之典,果符前席之心。每所谘询,备详理道,载观敷纳,蔚有材谋,深简朕怀,颇思大用。然以群情未悉,成命是稽。今四隩来同,万区思乂,方崇政本,庶厚时风。卿必能酌斟化源,丹青王度,恢富国强兵之术,陈制礼作乐之规。返朴还淳,措刑息讼,辅予不逮,驯至太平,登用机衡,弼成寡昧。卿宜体兹眷遇,罄乃诚明,叙经国之大猷,述致君之远略,尽形奏牍,以沃朕心。副凉德之倚毗,褰外朝之观听,乃司枢务,式洽至公。”
放上言曰:“臣读书业文,实自父师之诲,学古嗜退,本求山水之乐。思率天性以奉至道,岂有意于麋鹿,盖无心于绂冕。其所幸者,邦家化成,疆场兵偃,群黎鼓舞,庶汇胥悦。蒲帛之聘,宠涣岩谷,君命荐及,肃听祗受。既朝象魏之下,但愧岩林之贱。奉圣颜于咫尺,聆德音之教论。列迹侍从,峨冠谏诤。虽愚者之虑,竭忠规而屡陈;而大君之明,惧瞽言之无补。今又访以礼乐之制,询其刑政之方,且小器微材,欲加大用。盖念沿革之攸宜,历三五而既异,弛张之体,岂一二而可述。国家谋建皇极,跻纳富寿,惟二圣之光宅,总百王之阙漏,岂伊葑菲,敢预论述。方今德义宣明,鸾骥戾止,如臣之才,俨尔骈列。伏望洞知臣之鉴,怜守节之志,俾泛驾无覆压之害,使为器免溢荡之咎,寝此过听,遂其夙心。况臣首献纳之行,不为无位;预清闲之对,不为疏隔。又安敢碌碌而依违,嘿嘿而旷素?愿且齿于谏署,庶少观于朝制,斯亦否能有适,名器无假。唯兹保全之惠,仰医仁圣之赐。”时先俾陈尧叟谕旨,尧叟手笔审其意,放云:“自被聘召,及迁谏垣,无所补报,为幸多矣。今主上圣明,朝无阙政,处之显位,则是重增其过。”及览表,上曰:“放能守分恳让,益可嘉也。”大中祥符元年,命判集贤院,从封泰山,拜给事中。二年四月,求归山,宴饯于龙图阁,命学士即席赋诗,制序。上作诗,卒章云:“我心虚伫日,无复醉山中。”初,放作诗尝有“溪上醉眠都不知”之句,故及之。三年正月,复召赴阙,表乞赐告,手诏优答之。作歌赐之,乃赍衣服、器币,令京兆府每季遣幕职就山存问。四年正月,复来朝,从祠汾阴,拜工部侍郎。放屡至阙下,俄复还山,人有诒书嘲其出处之迹,且劝以弃位居岩谷,放不答。放终身不娶,尤恶嚣杂,故京城赐第为择僻处。然禄赐既优,晚节颇饰舆服。于长安广置良田,岁利甚博,亦有强市者,遂致争讼,门人族属依倚恣横。王嗣宗守京兆,放尝乘醉慢骂之。嗣宗屡遣人责放不法,仍条上其事。诏工部郎中施护推究,会赦恩而止。四月,求归山,又赐宴遣之。所居山林,细民多纵樵采,特诏禁止。放遂表徙居嵩山天封观侧,遣内侍就兴唐观基起第赐之。假逾百日,续给其奉。然犹往来终南,按视田亩。每行必给驿乘,在道或亲诟驿吏,规算粮具之直。时议浸薄之。尝曲宴令群臣赋诗,杜镐以素不属辞,诵《北山移文》以讥之。上尝语近臣曰:“放为朕言事甚众,但外廷无知者。”因出所上《时议》十三篇,其目曰:《议道》、《议德》、《议刑》、《议器》、《议文武》、《议制度》、《议教化》、《议赏罚》、《议官司》、《议军政》、《议狱讼》、《议征赋》、《议邪正》。
八年十一月乙丑,晨兴,忽取前后章疏稿悉焚之,服道士衣,召诸生会饮于次,酒数行而卒。讣闻,上甚嗟悼,亲制文遣内侍朱允中致祭。归葬终南,赠工部尚书,录其侄世雍同学究出身。
万适,字纵之,陈州宛丘人,自号遣玄子。六七岁即为诗。及长,喜学问,精于《道德经》。与高锡族子冕及韩伾交游,酬唱多有警句。不求仕进,专以著述为务,有《狂简集》百卷、《雅书》三卷、《志苑》三卷、《雍熙诗》二百首,《经籍擿科讨论》计四十卷。
淳化中,伾任翰林学士,因召对,上问曰:“卿早在嵩阳,当时辈流颇有遗逸否?”伾以适及杨璞、田诰为对,上悉令召至阙下。诏书下而诰卒。璞既至,对于便殿,不愿仕进,上赐以束帛,与一子出身,遣还故郡。适最后至,特授慎县主簿。适素康强无疾,诏下日已病,犹勉强赴朝谢,举止山野,人皆笑之,后数日卒。田诰者,历城人。好著述,聚学徒数百人,举进士至显达者接踵,以故闻名于朝,宋惟翰、许衮皆其弟子也。诰著作百余篇传于世,大率迂阔。每构思必匿深草中,绝不闻人声,俄自草中跃出,即一篇成矣。杨璞字契玄,郑州新郑人。善歌诗,士大夫多传诵。与毕士安尤相善,每乘牛往来郭店,自称东里遗民。尝杖策入嵩山穷绝处,构思为歌诗,凡数年得百余篇。璞既被召,还,作《归耕赋》以见志。真宗朝诸陵,道出郑州,遣使以茶帛赐之。卒,年七十八。
李渎,河南洛阳人也。六世祖坦,冯翊令。坦生仲芳,大理司直。仲芳生玄初,福建观察推官。玄初生鄑,即渎之曾祖也,字尧封,仕梁,历滑、魏、宋三镇留后,拜崇政使、礼部尚书。后唐天成中,以太子少傅致仕,卒,赠太保。祖延昭,殿中丞。父莹字正白,善词赋,广顺进士,蒲帅张铎辟为记室,因家河中。乾德初,右补阙苏德祥荐为殿中侍御史、度支判官。使江南,坐受李从善赂遗,责授右赞善大夫,卒。
初,莹祷河祠而生渎,故名渎字河神,后改字长源。淳澹好古,博览经史。十六丁外艰,服阙,杜门不复仕进。家世多聚书画,颇有奇妙。王祐典河中,深加礼待,自是多闻于时。往来中条山中,不亲产业,所居木石幽胜。谈唐室已来衣冠人物,历历可听。罕著文。前后州将皆厚遇之。王旦、李宗谔与之世旧,每劝其仕,渎皆不答。所乘马,尝为宗人借,憩于廛间。人有见者以语渎,渎即鬻之,其恶嚣如此。州闾化其俭德。
真宗祀汾阴,直史馆孙冕言其隐操,请加搜采,陈尧叟复荐之。命使召见,辞足疾不起。遣内侍劳问,令长吏岁时存抚。明年,又遣使存问,渎自陈世本儒墨习静避世之意。素嗜酒,人或勉之,答曰:“扶羸养疾,舍此莫可。从吾所好,以尽余年,不亦乐乎!”尝语诸子曰:“山水足以娱情,苟遇醉而卒,吾之愿也。吾将与尔永诀,尔辈当常在左右。”即设外寝,与诸子同处。一日,忽曰:“适有人至床下,诵诗云:‘行到水穷处,未知天尽时。’言讫不见,吾当逝矣。”亟取莹集七十编洎书画付诸子,促家人置酒。顷之,卒。时天禧三十年十二月三日也,年六十三。
四年春,诏曰:“故河中府处士李渎,簪缨传绪,儒雅践方,旷逸自居,恬智交养。迨兹晚节,弥邵清猷,奄及沦亡,良深轸恻。特行贲典,式慰营魂。惟蓬阁之司文,乃儒林之美秩。仍示归生之赙,兼推给复之恩。申饬守臣,优恤其后。岂独旌于泉壤,亦足厚于民风。可特赠秘书省著作佐郎,赐其家帛二十匹,米三十斛,州县常加存恤,二税外蠲其差役。”
魏野,字仲先,陕州陕人也。世为农。母尝梦引袂于月中承兔得之,因有娠,遂生野。及长,嗜吟咏,不求闻达。居州之东郊,手植竹树,清泉环绕,旁对云山,景趣幽绝。凿土袤丈,曰乐天洞,前为草堂,弹琴其中,好事者多载酒肴从之游,啸咏终日。前后郡守,虽武臣旧相,皆所礼遇,或亲造谒。赵昌言性尤倨傲,特署宾次,戒阍吏野至即报。野不喜巾帻,无贵贱,皆纱帽白衣以见,出则跨白驴。过客居士往来留题命话,累宿而去。野为诗精苦,有唐人风格,多警策句。所有《草堂集》十卷,大中祥符初契丹使至,尝言本国得其上帙,愿求全部,诏与之。
祀汾阴岁,与李渎并被荐,遣陕令王希招之,野上言曰:“陛下告成天地,延聘岩薮,臣实愚戆,资性慵拙,幸逢圣世,获安故里,早乐吟咏,实匪风骚,岂意天慈,曲垂搜引。但以尝婴心疾,尤疏礼节,麋鹿之性,顿缨则狂,岂可瞻对殿墀,仰奉清燕。望回过听,许令愚守,则畎亩之间,永荷帝力。”诏州县长吏常加存抚,又遣使图其所居观之。五年四月,复遣内侍存问。天禧三年十二月,无疾而卒,年六十。州上其状。
四年正月,诏曰:“国家举旌赏之命,以辉丘园,申恤赠之恩,用慰泉壤,所以褒逸民而厚风俗也。故陕州处士魏野,服膺儒素,刻意篇章,顾词格之清新,为士流之推许,而能笃淳古之行,慕肥遁之风。顷属时巡,尝加聘召,恳陈诚志,愿遂《考槃》。及此沦亡,载深嗟悼!兰台清秩,追饰幽扃,厚其赙助之资,宽以复除之命。谅惟优礼,式显令名。魂而有知,歆此殊渥。可特赠秘书省著作郎,赙其家帛二十匹,米三十斛,州县常加存恤,二税外免其差徭。”
渎即野中表兄也。渎卒讣至,野哭之恸,谓其子曰:“吾不可去,去必不至。”第遣其子赴之,裁六日而野亦卒,时甚异焉。
邢敦,字君雅,不知何许人。家于雍丘,与宋准、赵昌言交游甚厚。太平兴国初,尝举进士不第,慨然有隐遁意。性介僻,不妄交友。耽玩经史,精于术数,工绘画,颇嗜酒。或游市廛,过客询以休咎者,多不之语。里中号邢夫子。大中祥符七年,真宗幸亳回,邑人列上其事,王曾为考制度使,以名闻。诏曰:“敦早预词场,勤修天爵,超然处退,亦既累年。属览公车之言,俾参郡学之职,用精儒业,以宠耆年。可许州助教。”敦让而不受。乾兴元年,无疾而卒,年七十四。林逋,字君复,杭州钱塘人。少孤,力学,不为章句。性恬淡好古,弗趋荣利,家贫衣食不足,晏如也。初放游江、淮间,久之归杭州,结庐西湖之孤山,二十年足不及城市。真宗闻其名,赐粟帛,诏长吏岁时劳问。薛映、李及在杭州,每造其庐,清谈终日而去。尝自为墓于其庐侧。临终为诗,有“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之句。既卒,州为上闻,仁宗嗟悼,赐谥和靖先生,赙粟帛。
逋善行书,喜为诗,其词澄浃峭特,多奇句。既就稿,随辄弃之。或谓:“何不录以示后世?”逋曰:“吾方晦迹林壑,且不欲以诗名一时,况后世乎!”然好事者往往窃记之,今所传尚三百余篇。
逋尝客临江,时李谘方举进士,未有知者,逋谓人曰:“此公辅器也。”及逋卒,谘适罢三司使为州守,为素服,与其门人临七日,葬之,刻遗句内圹中。
逋不娶,无子,教兄子宥,登进士甲科。宥子大年,颇介洁自喜,英宗时,为侍御史,连被台移出治狱,拒不肯行,为中丞唐介所奏,降知蕲州,卒于官。
高怿,字文悦,荆南高季兴四世孙。幼孤,养于外家。十三岁能属文,通经史百家之书。闻种放隐终南山,乃筑室豹林谷,从放受业。放奇之,不敢处以弟子行。与同时张荛、许勃号“南山三友”。
会诏举沈沦草泽,知长安寇准闻其名荐之,辞不起。景祐中,录国初侯王后,怿推其弟忻得官。及范雍建京兆府学,召怿讲授诸生,席间常数十百人。杜衍尝请赐处士号,乃命为大理评事,怿固辞。仁宗嘉其守,号安素处士。诏州县岁时礼遇之,给良田五百亩。文彦博表其经术该通,有高世之行,可以励风俗,诏赐第一区。嘉祐中,就除光禄寺丞,复固辞。梦道士持素书聘为白鹿洞主,卒。
有韩退者,稷山人。亦师事种放。母死,负土成坟,徒跣终丧,去隐嵩山。吴遵路,石延年论其高节。诏赐粟帛,号安逸处士,以寿终。
徐复,字复之,建州人。初游京师,举进士不中。退而学《易》,通流衍卦气法,自筮知无禄,遂亡进取意。游学淮、浙间数年,益通阴阳、天文、地理、遁甲、占射诸家之说。他日听其乡人林鸿范说《诗》,且言《诗》之所以用于乐者,忽若有得。因以声器求之,遂悟大乐,于七音、十二律清浊次序及钟磬侈弇、匏竹高下制度皆洞达。方仁宗留意于乐,诏天下求知乐者,大臣荐胡瑗,瑗作钟磬,大变古法。复笑曰:“圣人寓器以声,今不先求其声而更其器,其可用乎!”后瑗制作皆不效。
范仲淹过润州,见复问曰:“今以衍卦占之,四夷无变异乎?”复克西方当用兵,推其月日,后无少差。庆历初,与布衣郭京俱召见,帝问天时人事,复对曰:“以京房《易》卦推之,今年所配年月日时,当小过也。刚失位而不中,其在强君德乎?”帝又问:“明年主何卦?”复曰:“《乾》卦用事。”说至九五尽而止。帝又问:“前年京师黑风,何所应?”复曰:“其兆在内,豫王丧其应也。”明日,命为大理评事,固以疾辞,乃赐号冲晦处士,补其子发试秘书省校书郎。复性高洁,而处世未尝自异,后居杭州十数年卒。郭京者,少任侠,不事家产,平居好言兵。范仲淹、滕宗谅数荐之。
孔旼,字宁极,孔子四十六代孙。隐居汝州龙兴县龙山之蚩阳城。性孤洁,喜读书。有田数百亩,赋税常为乡里先。遇岁饥,分所余赒不足者,未尝计有无。闻人之善若出于己,动止必依礼法。环所居百余里,人皆爱慕之,见旼于路,辄敛衽以避。葬其父,庐墓三年,卧破棺中,日食米一溢。壁间生紫芝数十本。州以行义闻,赐粟帛,又给复其家。近臣列荐,授秘书省校书郎致仕。居数年,召为国子监直讲,辞不赴,即迁光禄寺丞。顷之,起知龙兴县,复辞。卒,赠太常丞。
盗尝入旼家,发其廪粟,旼避之,纵其所取。尝逢羸弱者为盗掠夺其赀,旼追盗与语,责之以义,解金畀之,使归所掠。居山未尝逢毒蛇虎豹,或谓之曰:“子毋夜行,此亦可畏。”旼曰:“无心则无所畏。”晚年惟玩《周易》、《老子》,他书亦不复读。为《太玄图》张壁上,外列方州部家,而规其中心,空之无所书。曰:“《易》所谓寂然不动者,与此无异也。”
何群,字通夫,果州西充人。嗜古学,喜激扬论议,虽业进士,非其好也。庆历中,石介在太学,四方诸生来学者数千人,群亦自蜀至。方讲官会诸生讲,介曰:“生等知何群乎?群日思为仁义而已,不知饥寒之切己也。”众皆注仰之。介因馆群于其家,使弟子推以为学长。群愈自克厉,著书数十篇,与人言未尝下意曲从,同舍目群为“白衣御史”。
群尝言:“今之士,语言说易,举止惰肆者,其衣冠不如古之严也。”因请复古衣冠。又上书言:“三代取士,皆举于乡里而先行义。后世专以文辞就,文辞中害道者莫甚于赋,请罢去。”介赞美其说。会谏官御史亦言以赋取士无益治道,下两制议,皆以为进士科始隋历唐数百年,将相多出此,不为不得人,且祖宗行之已久,不可废也。群闻其说不行,乃恸哭,取平生所为赋八百余篇焚之。讲官视群赋既多且工,以为不情,绌出太学。群径归,遂不复举进士。
嘉祐中,龙图阁直学士何剡表其行义,赐号安逸处士。群既死,赵抃\守益州,奏群遗稿有益时政,愿诏果州录上之,云:“非若茂陵书起天子侈心也。”寝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