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子孟传许翰许景衡张悫张所陈禾蒋猷
李光,字泰发,越州上虞人。童稚不戏弄。父高称曰:“吾儿云间鹤,其兴吾门乎!”亲丧,哀毁如成人,有致赙者,悉辞之。及葬,礼皆中节。服除,游太学,登崇宁五年进士第。调开化令,有政声,召赴都堂审察,时宰不悦,处以监当,改秩,知平江府常熟县。朱勉父冲倚势暴横,光械治其家僮。冲怒,风部使者移令吴江,光不为屈。改京东西学事司管勾文字。
刘安世居南京,光以师礼见之。安世告以所闻于温公者曰:“学当自无妄中入。”光欣然领会。除太常博士,迁司封。首论士大夫谀佞成风,至妄引荀卿“有听从,无谏诤”之说,以杜塞言路;又言怨嗟之气,结为妖沴。王黼恶之,令部注桂州阳朔县。安世闻光以论事贬,贻书伟之。李纲亦以论水灾去国,居义兴,伺光于水驿,自出呼曰:“非越州李司封船乎?”留数日,定交而别。除司勋员外郎,迁符宝郎。
郭药师叛,光知徽宗有内禅意,因纳符,谓知枢密院蔡攸曰:“公家所为,皆咈众心。今日之事,非皇太子则国家俱危。”攸矍然,不敢为异。钦宗受禅,擢右司谏。上皇东幸,憸人间两宫,光请集议奉迎典礼。又奏:“东南财用,尽于朱勉,西北财用,困于李彦,天下根本之财,竭于蔡京、王黼。名为应奉,实入私室,公家无半岁之储,百姓无旬日之积。乞依旧制,三省、枢密院通知兵民财计,与户部量一岁之出入,以制国用,选吏考核,使利源归一。”
金人围太原,援兵无功。光言:“三镇之地,祖宗百战得之,一旦举以与敌,何以为国?望诏大臣别议攻守之策,仍间道遣使檄河东、北两路,尽起强壮策应,首尾掩击。”迁侍御史。
时言者犹主王安石之学,诏榜庙堂。光又言:“祖宗规摹宏远,安石欲尽废法度,则谓人主制法而不当制于法;欲尽逐元老,则谓人主当化俗而不当化于俗。蔡京兄弟祖述其说,五十年间,毒流四海。今又风示中外,鼓惑民听,岂朝廷之福?”
蔡攸欲以扈卫上皇行宫因缘入都,光奏:“攸若果入,则百姓必致生变,万一惊犯属车之尘,臣坐不预言之罪。望早黜责。”时已葺撷景园为宁德宫,而太上皇后乃欲入居禁中。光奏:“禁中者,天子之宫。正使陛下欲便温凊,奉迎入内,亦当躬禀上皇,下有司讨论典礼。”乃下光章,使两宫臣奏知,于是太上皇后居宁德宫。
金人逼京城,士大夫委职而去者五十二人,罪同罚异,士论纷然,光请付理寺公行之。太原围急,奏:“乞就委折彦质尽起晋、绛、慈、隰、泽、潞、威胜、汾八州民兵及本路诸县弓手,俾守令各自部辖。其土豪、士人愿为首领者,假以初官、应副器甲,协力赴援。女真劫质亲王,以三镇为辞,势必深入,请大修京城守御之备,以伐敌人之谋。”
又言:“朱勉托应奉胁制州县,田园第宅,富拟王室。乞择清强官置司,追摄勉父子及奉承监司、守令,如胡直孺、卢宗原、陆寘、王促闵、赵霖、宋晦等,根勘驱磨,计资没入,其强夺编户产业者还之。”
李会、李擢复以谏官召。光奏:“蔡京复用,时会、擢迭为台官,禁不发一语;金人围城,与白时中、李邦彦专主避敌割地之谋。时中、邦彦坐是落职,而会、擢反被召用,复预谏诤之列。乞寝成命。”不报。光丐外,亦不报。
彗出寅、艮间,耿南仲辈皆谓应在外夷,不足忧。光奏:“孔子作《春秋》,不书祥瑞者,盖欲使人君恐惧修省,未闻以灾异归之外夷也。”疏奏,监汀州酒税。高宗即位,擢秘书少监,除知江州;未几,擢侍御史,皆以道梗不赴。建炎三年,车驾自临安移跸建康,除知宣州。时范琼将过军,光先入视事,琼至则开门延劳,留三日而去,无敢哗者。光以宣密迩行都,乃缮城池,聚兵粮,籍六邑之民,保伍相比,谓之义社。择其健武者,统以土豪,得保甲万余,号“精拣军”。又栅险要二十三所谨戍之,厘城止为十地分,分巡内外,昼则自便,夜则守城,有警则战。苗租岁输邑者,悉命输郡。初欢言不便,及守城之日,赡军养民,迄赖以济。事闻,授管内安抚,许便宜从事,进直龙图阁。
杜充以建康降,金人夺马家渡。御营统制王□燮、王□民素不相能,至是,拥溃兵砦城外索斗。光亲至营,谕以先国家后私雠之义,皆感悟解去。时奔将、散卒至者,光悉厚赀给遗。有水军叛于繁昌,逼宣境,即遣兵援击,出贼不意,遂宵遁。进右文殿修撰。光奏:“金人虽深入江、浙,然违天时地利,臣已移文刘光世领大兵赴州,并力攻讨。乞速委宣抚使周望,约日水陆并进。”
溃将邵青自真州拥舟数百艘,剽当涂、芜湖两邑间,光招谕之,遗米二千斛。青喜,谓使者曰:“我官军也,所过皆以盗贼见遇,独李公不疑我。”于是秋毫无犯。他日,舟过繁昌,或绐之曰:“宣境也。”乃掠北岸而去。
剧盗戚方破宁国县,抵城下,分兵四击。光募勇敢劫之,贼惊扰,自相屠蹂。朝廷遣统制官巨师古、刘晏兼程来援。贼急攻朝京门,缆竹木为浮梁以济。须臾,军傅城,列炮具,立石对楼。光命编竹若帘揭之,炮至即反坠,不能伤。取桱木为撞竿,倚女墙以御对楼,贼引却。刘晏率赤心队直捣其砦,贼阳退,晏追之,伏发遇害。师古以中军大破贼,贼遁去。初,戚方围宣,与其副并马巡城,指画攻具。光以书傅矢射其副马前,言:“戚方穷寇,天诛必加,汝为将家子,何至附贼。”二人相疑,攻稍缓,始得为备,而援师至矣。尝置匕首枕匣中,与家人约曰:“城不可必保,若使人取匕首,我必死。汝辈宜自杀,无落贼手。”除徽猷阁待制、知临安府。绍兴元年正月,除知洪州,固辞,提举临安府洞霄宫。除知婺州,甫至郡,擢吏部侍郎。光奏疏极论朋党之害:“议论之臣,各怀顾避,莫肯以持危扶颠为己任。驻跸会稽,首尾三载。自去秋迄今,敌人无复南渡之意,淮甸咫尺,了不经营,长江千里,不为限制,惴惴焉日为乘桴浮海之计。晋元帝区区草创,犹能立宗社,修宫阙,保江、浙。刘琨、祖逖与逆胡拒战于并、冀、兖、豫、司、雍诸州,未尝陷没也。石季龙重兵已至历阳,命王导都督中外诸军以御之,未闻专主避狄如今日也。陛下驻跸会稽,江、浙为根本之地,使进足以战、退足以守者,莫如建康。建康至姑熟一百八十里,其隘可守者有六:曰江宁镇,曰□冈砂夹,曰采石,曰大信,其上则有芜湖、繁昌,皆与淮南对境。其余皆芦□之场,或□奇岸水势湍悍,难施舟楫。莫若预于诸隘屯兵积粟,命将士各管地分,调发旁近乡兵,协力守御。乞明诏大臣,参酌施行。”
时有诏,金人深入,诸郡守臣相度,或守或避,令得自便。光言:“守臣任人民、社稷之重,固当存亡以之。若预开迁避之门,是诱之遁也,愿追寝前诏。”上欲移跸临安,被旨节制临安府见屯诸军,兼户部侍郎、督营缮事。光经营撙节,不扰而办。奏蠲减二浙积负及九邑科配,以示施德自近之意。戚方以管军属节制,甚惧,拜庭下。光握手起之,曰:“公昔为盗,某为守,分当相直;今俱为臣子,当共勉力忠义,勿以前事为疑。”方谢且泣。兼侍读,因奏:“金人内寇,百姓失业为盗贼,本非获已,尚可诚感。自李成北走,群盗离心,傥因斯时显用一二酋豪,以风厉其党,必更相效慕,以次就降。”擢吏部尚书。
大将韩世清本苗傅余党,久屯宣城,擅据仓库,调发不行。光请先事除之,乃授光淮西招抚使。光假道至郡,世清入谒,缚送阙下伏诛。初,光于上前面禀成算,宰相以不预闻,怒之。未至,道除端明殿学士、江东安抚大使、知建康府、寿春滁濠庐和无为宣抚使。时太平州卒陆德囚守臣据城叛,光多设方略,尽擒其党。
秦桧既罢,吕颐浩、朱胜非并相,光议论素与不合。言者指光为桧党,落职奉祠。寻复宝文阁待制、知湖州,除显谟阁直学士,移守平江,除礼部尚书。光言:“自古创业中兴,必有所因而起。汉高因关中,光武因河内,驻跸东南,两浙非根本所因之地乎?自冬及春,雨雪不已,百姓失业,乞选台谏察实以闻。兼比岁福建、湖南盗作,范汝为、杨么相铤而起,朝廷发大兵诛讨,杀戮过当。今诸路旱荒,流丐满路,盗贼出入。宜选良吏招怀抚纳,责诸路监司按贪赃,恤流殍。”议臣欲推行四川交子法于江、浙,光言:“有钱则交子可行。今已谓桩办若干钱,行若干交子,此议者欲朝廷欺陛下,使陛下异时不免欺百姓也。若已桩办见钱,则目今所行钱关子,已是通快,何至纷纷?其工部铸到交子务铜印,臣未敢给降。”除端明殿学士,守台州,俄改温州。刘光世、张俊连以捷闻。光言:“观金人布置,必有主谋。今已据东南形势,敌人万里远来,利于速战,宜戒诸将持重以老之。不过数月,彼食尽,则胜算在我矣。”除江西安抚、知洪州兼制置大使,擢吏部尚书,逾月,除参知政事。
时秦桧初定和议,将揭榜,欲籍光名镇压。上意不欲用光,桧言:“光有人望,若同押榜,浮议自息。”遂用之。同郡杨炜上光书,责以附时相取尊官,堕黠虏奸计,隳平时大节。光本意谓但可因和而为自治之计。既而桧议彻淮南守备,夺诸将兵权,光极言戎狄狼子野心,和不可恃,备不可彻。桧恶之。桧以亲党郑亿年为资政殿学士,光于榻前面折之,又与桧语难上前,因曰:“观桧之意,是欲壅蔽陛下耳目,盗弄国权,怀奸误国,不可不察。”桧大怒,明日,光丐去。高宗曰:“卿昨面叱秦桧,举措如古人。朕退而叹息,方寄卿以腹心,何乃引去?”光曰:“臣与宰相争论,不可留。”章九上,乃除资政殿学士、知绍兴府,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十一年冬,中丞万俟离论光阴怀怨望,责授建宁军节度副使,藤州安置。越四年,移琼州。居琼州八年,仲子孟坚坐陆升之诬以私撰国史,狱成;吕愿中又告光与胡铨诗赋倡和,讥讪朝政,移昌化军。论文考史,怡然自适。年逾八十,笔力精健。又三年,始以郊恩,复左朝奉大夫,任便居住。至江州而卒。孝宗即位,复资政殿学士,赐谥庄简。
孟传字文授,光幼子也。光南迁之日,才六岁。以光遗表恩,累官至太府丞。韩侂冑愿见之,孟传曰:“行年六十,去计已决,不敢闻也。”由是出知江州。以朝请大夫、直宝谟阁致仕。卒,年八十。有《盘溪诗》二十卷,《文稿》三十卷,《宏辞类稿》十卷,《左氏说》十卷,《读史》十卷,《杂志》十卷。博学多闻,持身甚严,时推能世其家。
许翰,字崧老,拱州襄邑人。中元佑三年进士第。宣和七年,召为给事中。为书抵时相,谓百姓困弊,起为盗贼,天下有危亡之忧。愿罢云中之师,修边保境,与民休息。高丽入贡,调民开运河,民间骚然。中书舍人孙傅论高丽于国无功,不宜兴大役,傅坐罢。翰谓傅不当黜,时相怒,落职,提举江州太平观。
靖康初,复以给事中召。时金人攻京师甫退,翰造阙,即日赐对,除翰林学士,寻改御史中丞。上疏言边事,因陈决胜之策。陈邦昌为太宰,翰上疏力争之。种师道罢为中太一宫使,翰言:“师道名将,沉毅有谋,山西士卒,人人信服,不可使解兵柄。”钦宗谓其老难用,翰曰:“秦始皇老王翦而用李信,兵辱于楚;汉宣帝老赵充国,而卒能成金城之功。自吕望以来,用老将收功者,难一二数。以古揆今,师道虽老,可用也。”且谓:“金人此行,存亡所系,令一大创,使失利去,则中原可保,四夷可服。不然,将来再举,必有不救之忧。宜起师道邀击之。”上不能用。擢中大夫、同知枢密院,论益不合,以病去,除延康殿学士、知亳州。坐言者落职,提举南京鸿庆宫。
高宗即位,用李纲荐,召复延康殿学士。既至,拜尚书右丞兼权门下侍郎。时建炎大变之后,河北山东大盗李成、孔彦舟等,聚众各数十万,皆以勤王为名,愿得张所为帅。所为御史,尝论黄潜善奸邪不可用,由此得罪。李纲为相,乃以所为河北等路招抚使,率成等众渡河,号召诸路,为兴复计。潜善力沮之。宗泽论车驾不宜南幸,宜还京师,且诋潜善等。潜善等请罢泽,翰极论以为不可。李纲罢,翰言:“纲忠义英发,舍之无以佐中兴,今罢纲,臣留无益。”力求去,高宗未许。时潜善奏诛陈东,翰谓所亲曰:“吾与东,皆争李纲者。东戮东市,吾在庙堂可乎?”求去益力,章八上,以资政殿大学士提举洞霄宫。复以言者落职。
绍兴元年,召复端明殿学士、提举万寿观,辞不至。二月,复资政殿学士。三年五月,卒,赠光禄大夫。
翰通经术,正直不挠,历事三朝,致位政府,徒以黼、攸、潜善辈熏莸异味,横遭口语,志卒不展。纲虽力引之,不旋踵去,翰亦斥逐而死。所著书有《论语解》、《春秋传》。
许景衡,字少伊,温州瑞安人。登元佑九年进士第。宣和六年,召为监察御史,迁殿中侍御史。是时,王黼、蔡攸用事,景衡言:“尚书省比阙长官,而同知枢密院亦久阙。虽三公通治三省,然文昌政事之本,枢密总兵之地,各有攸属,安可久虚其位?愿博采公议,遴选忠贤,以补政府之阙。”遂大忤黼意。朝廷用童贯为河东、北宣抚使,将北伐,景衡论其贪缪不可用者数十事,不报。
睦寇平,江、浙郡县残毁,而茶盐比较之法如故。景衡奏:“茶盐之法,当以食之众寡为岁额之高下。今收复之后,户版半耗,民力萧然,而茶盐比较不减于昔。民欲无困得乎?”奏上,诏两浙、江东路权免茶盐比较,贼平日仍旧。
朝廷既兴燕云之师,调度不继,诛求益急。景衡奏:“财力匮乏在节用,民力困弊在恤民。今不急之务。若营缮诸役,花石纲运,其名不一。吏员猥多,军额冗滥。又无名功赏,非常赐予,皆夤缘侥幸,干请无厌,宜节以祖宗之制而省去之。”且极论和买、和籴、盐法之害,不报。会知洋州吴岩夫以私书抵执政子,道景衡之贤。因从子婿符宝郎周离亨以达,离亨缪以其书误致王黼,黼用是中景衡,逐之。钦宗即位,以左正言召,旋改太常少卿兼太子谕德,迁中书舍人。侍御史李光、正言程瑀以鲠亮忤执政斥,景衡为辨白,坐落职予祠。高宗即位,以给事中召,既至,除御史中丞。宗泽为东京留守,言者附黄潜善等,多攻其短,欲逐去之。景衡奏曰:“臣自浙渡淮,以至行在。闻泽之为尹,威名政事,卓然过人,虽不识其人,窃用叹慕。臣以为去冬京城内,有赤心为国如泽等数辈,其祸变未至如是之酷。今若较其小短,不顾尽忠徇国之节,则不恕已甚。且开封宗庙社稷所在,苟欲罢泽,别遣留守,不识搢绅中威名政事有加于泽者乎?”疏入,上大悟,封以示泽,泽乃安。
杭州叛卒陈通作乱,权浙西提刑赵叔近招降之,请授以官。景衡曰:“官吏无罪而受诛。叛卒有罪而蒙赏,赏罚倒置,莫此为甚。”卒奏罢之。除尚书右丞。有大政事,必请间极论。潜善、伯彦以景衡异己,共排沮之。或言正、二月之交,乃太一正迁之日,宜于禁中设坛望拜。高宗以问景衡,曰:“修德爱民,天自降福,何迎拜太一之有?”
初,李纲议建都,以关中为上,南阳次之,建康为下。纲既相,遂主南阳之议。景衡为中丞,奏:“南阳无险阻,且密迩盗贼,漕运不继,不若建康天险可据,请定计巡幸。”潜善等倾纲使去,南阳之议遂格。至是,谍报金人攻河阳、汜水,景衡又奏请南幸建康。已而有诏还京,罢景衡为资政殿大学士、提举杭州洞霄宫。至瓜洲,得暍疾,及京口卒,年五十七,谥忠简。
景衡得程颐之学,志虑忠纯,议论不与时俯仰。建炎初,李纲议幸南阳,宗泽请还京,景衡乃请幸建康。黄潜善等素恶其异己,暨车驾驻扬州,怵于传闻,不得已下还京之诏,遂借渡江之议罪之,斥逐而死。既没,高宗思之曰:“朕自即位以来,执政忠直,遇事敢言,惟许景衡。”诏赐景衡家温州官舍一区。张悫,字诚伯,河间乐寿人。登元佑六年进士第。累迁龙图阁学士、计度都转运使。高宗为兵马大元帅,募诸道兵勤王,悫飞挽踵道,建议即元帅府印给盐钞,以便商旅。不阅旬,得缗钱五十万以佐军。高宗器重之,命以便宜权大名尹兼北京留守、马步军都总管。悫初闻二帝北行,率副总管颜岐等三上笺劝进。最后,悫上书,极论中原不可一日无君,高宗为之感悟。
建炎改元,为户部尚书,除同知枢密院事、措置户部财用兼御营副使。建言:“三河之民。怨敌深入骨髓,恨不歼殄其类,以报国家之仇。请依唐人泽潞步兵、雄边子弟遗意,募民联以什伍,而寓兵于农,使合力抗敌,谓之巡社。”为法精详,前此论民兵者莫及也。诏集为书行之。迁尚书左丞,官至中书侍郎。悫善理财,论钱谷利害,犹指诸掌。在朝谔谔有大臣节,然论议可否,不形辞色,未尝失同列之欢。卒,谥忠穆。上每念之,谓悫谋国尽忠,遇事敢谏,古之遗直也。
张所,青州人。登进士第,历官为监察御史。高宗即位,遣所按视陵寝,还,上疏言:“河东、河北,天下之根本。昨者误用奸臣之谋,始割三镇,继割两河,其民怨入骨髓,至今无不扼腕。若因而用之,则可藉以守;不则两河兵民,无所系望,陛下之事去矣。”且论还京师有五利,谓国之安危,在乎兵之强弱、将相之贤不肖,不在乎都之迁不迁。又条上两河利害。上欲以其事付所,会所言黄潜善奸邪不可用,恐害新政。乃罢所御史,改兵部郎中。寻责所凤州团练副使,江州安置。后李纲入相,欲荐所经略两河,以其尝言潜善故,难之。一日,与潜善从容言曰:“今河北未有人,独一张所可用,又以狂言抵罪。不得已抆拭用之,使为招抚,冒死立功以赎过,不亦善乎?”潜善许诺,乃借所直龙图阁,充河北招抚使。赐内府钱百万缗,给空名告千余道;以京西卒三千为卫,将佐官属,许自辟置,一切以便宜从事。所入见,条上利害。上赐五品服遣行,命直秘阁王圭为宣抚司参谋官佐之。
河北转运副使张益谦附黄潜善意,奏所置司北京非是;且言自置招抚,河北盗贼愈炽,不若罢之,专以其事付帅司。李纲言:“张所今留京师,招集将佐,尚未及行,益谦何以知其扰?朝廷以河北民无所归,聚而为盗,故置司招抚,因其力而用之,岂由置司乃有盗贼乎?今京东、西群盗公行,攻掠郡县,亦岂招抚司过耶?时方艰危,朝廷欲有所经理,益谦小臣,乃以非理沮抑,此必有使之者。”上乃命益谦分析,命下枢密院,汪伯彦犹用其奏诘责招抚司。李纲与伯彦争于上前,伯彦语塞。
所方招来豪杰,以王彦为都统制,岳飞为准备将,而李纲已罢相。朝廷以王圭代之,所落直龙图阁,岭南安置。卒于贬所。子宗本,以岳飞奏补官。陈禾,字秀实,明州鄞县人。举元符三年进士。累迁辟雍博士。时方以传注记问为学,禾始崇尚义理,黜抑浮华。入对契旨,擢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蔡京遣酷使李孝寿穷治章綖铸钱狱,连及士大夫甚众,禾奏免孝寿。京子壝为太常少卿,何执中婿蔡芝为将作监,皆疏其罪,罢之。天下久平,武备宽弛,东南尤甚。禾请增戍、缮城壁,以戒不虞。或指为生事,格不下。其后盗起,人服其先见。迁左正言,俄除给事中。
时童贯权益张,与黄经臣胥用事,御史中丞卢航表里为奸,搢绅侧目。禾曰:“此国家安危之本也。吾位言责,此而不言,一迁给舍,则非其职矣。”未拜命,首抗疏劾贯。复劾经臣:“怙宠弄权,夸炫朝列。每云诏令皆出其手,言上将用某人,举某事,已而诏下,悉如其言。夫发号施令,国之重事,黜幽陟明,天子大权,奈何使宦寺得与?臣之所忧,不独经臣,此涂一开,类进者众,国家之祸,有不可遏,愿亟窜之远方。”
论奏未终,上拂衣起。禾引上衣,请毕其说。衣裾落,上曰:“正言碎朕衣矣。”禾言:“陛下不惜碎衣,臣岂惜碎首以报陛下?此曹今日受富贵之利,陛下他日受危亡之祸。”言愈切,上变色曰:“卿能如此,朕复何忧?”内侍请上易衣,上却之曰:“留以旌直臣。”翌日,贯等相率前诉,谓国家极治,安得此不详语。卢航奏禾狂妄,谪监信州酒。遇赦,得自便还里。
初,陈瓘归自岭外,居于鄞,与禾相好,遣其子正汇从学。后正汇告京罪,执诣阙,瓘亦就逮。经臣莅其狱,檄禾取证,禾答以事有之,罪不敢逃。或谓其失对,禾曰:“祸福死生,命也,岂可以死易不义耶?愿得分贤者罪。”遂坐瓘党停官。
遇赦,复起知广德军,移知和州。寻遭内艰,服除,知秀州。王黼新得政,禾曰:“安能出黼门下?”力辞,改汝州。辞益坚,曰:“宁饿死。”黼闻而衔之。禾兄秉时为寿春府教授,禾侍兄官居。适童贯领兵道府下,谒不得入,馈之不受。贯怒,归而谮之,上曰:“此人素如此,汝不能容邪?”久之,知舒州,命下而卒,赠中大夫,谥文介。
禾性不苟合,立朝挺挺有风操。有《易传》九卷,《春秋传》十二卷,《论语》、《孟子解》各十卷。
蒋猷,字仲远,润州金坛县人。举进士。政和四年,拜御史中丞兼侍读,有直声。尝论士风浮薄,廷臣伺人主意,承宰执风旨向背,以特立不回者为愚,共嗤笑之,此风不可长;辅臣奏事殿上,雷同唱和,略无所可否,非论道献替之礼;内侍省不隶台察,紊元丰官制;杨戬不当除节度使;赵良嗣不宜出入禁中。上皆嘉纳,至揭其章内侍省,且诏自今无得规图节钺。又疏孟昌龄、徐铸等奸状。迁兵部尚书兼礼制局详议官。七年,知贡举,改工部、吏部尚书。
以徽猷阁直学士知婺州。明年,请祠归。宣和末,召为刑部尚书兼资善堂翊善。靖康初,奉上表起居太上皇帝于淮阴,且特诏贬童贯。猷奏贯得罪天下,愿黜远之。太上以为然,亟令宣诏,趣贯赴贬所。遂奉太上还京,移兵部尚书,累官正议大夫。引疾,授徽猷阁直学士、提举嵩山崇福宫。卒。赠特进。
论曰:夫拯溺救焚之际,必以任人为急。靖康、建炎之祸变,亦甚于焚溺矣。当时非乏人才也,然而国耻卒不能雪者,岂非任之之道有所未至欤?夫以李光之才识高明,所至有声;许翰、许景衡之论议剀切;张悫之善理财;张所之习知河北利害:皆一时之隽也。是数臣者,使其言听计从,不为谗邪所抑,得以直行其志,其效宜可待也。然或斥远以死,或用之不竟其才,世之治乱安危,虽非人力所为,君子于此,则不能无咎于时君之失政焉。蒋猷历仕五朝,当建炎初,避地而终,则无足称也。陈禾引裾尽言,有古谏臣之风,其行事在宣和之前,孝宗以后乃加褒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