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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二列传第二十七

  王韶王韶,字子相,自云太原晋阳人也,世居京兆。祖谐,原州刺史。父谅,早卒。

  韶幼而方雅,颇好奇节,有识者异之。在周累以军功官至车骑大将军、议同三司。

  复转军正。武帝既拔晋州,意欲班师,韶谏曰:“齐失纪纲,于兹累世,天奖王室,一战而扼其喉。加以主昏于上,民惧于下,取乱侮亡,正在今日。方欲释之而去,以臣愚固,深所未解,愿陛下图之。”帝大悦,赐缣一百匹。及平齐氏,以功进位开府,封晋阳县公,邑五百户,赐口马杂畜以万计。迁内史中大夫。宣帝即位,拜丰州刺史,改封昌乐县公。高祖受禅,进爵项城郡公,邑二千户。转灵州刺史,加位大将军。

  晋王广之镇并州也,除行台右仆射,赐彩五百匹。韶性刚直,王甚惮之,每事谘询,不致违于法度。韶尝奉使检行长城,其后王穿池起三山,韶既还,自锁而谏,王谢而罢之。高祖闻而嘉叹,赐金百两,并后宫四人。平陈之役,以本官为元帅府司马,帅师趣河阳,与大军会。既至寿阳,与高颎支度军机,无所壅滞。及克金陵,韶即镇焉。晋王广班师,留韶于石头防遏,委以后事,几岁余。征还,高祖谓公卿曰:“晋王以幼稚出籓,遂能克平吴、越,绥静江湖,子相之力也。”于是进位柱国,赐奴婢三百口,绵绢五千段。

  开皇十一年,上幸并州,以其称职,特加劳勉。其后,上谓韶曰:“自朕至此,公须鬓渐白,无乃忧劳所致?柱石之望,唯在于公,努力勉之!”韶辞谢曰:“臣比衰暮,殊不解作官人。”高祖曰:“是何意也?不解者,是未用心耳。”韶对曰:“臣昔在昏季,犹且用心,况逢明圣,敢不罄竭!但神化精微,非驽蹇所逮。加以今年六十有六,桑榆云晚,比于畴昔,昏忘又多。岂敢自宽,以速身累,恐以衰暮,亏紊朝纲耳。”上劳而遣之。秦王俊为并州总管,仍为长史。岁馀,驰驿入京,劳敝而卒,时年六十八。高祖甚伤惜之,谓秦王使者曰:“语尔王,我前令子相缓来,如何乃遣驰驿?杀我子相,岂不由汝邪?”言甚凄怆。使有司为之立宅,曰:“往者何用宅为,但以表我深心耳。”又曰:“子相受我委寄,十有馀年,终始不易,宠章未极,舍我而死乎!”发言流涕。因命取子相封事数十纸,传示群臣。上曰:“其直言匡正,裨益甚多,吾每披寻,未尝释手。”炀帝即位,追赠司徒、尚书令、灵豳等十州刺史、魏国公。子士隆嗣。

  士隆略知书计,尤便弓马,慷慨有父风。大业之世,颇见亲重,官至备身将军,改封耿公。数令讨击山贼,往往有捷。越王侗称帝,士隆率数千兵自江、淮而至。

  会王世充僭号,甚礼重之,署尚书右仆射。士隆忧愤,疽发背卒。

  元岩元岩,字君山,河南洛阳人也。父祯,魏敷州刺史。岩好读书,不治章句,刚鲠有器局,以名节自许,少与渤海高颎、太原王韶同志友善。仕周,释褐宣威将军、武贲给事。大冢宰宇文护见而器之,以为中外记室。累迁内史中大夫,昌国县伯。

  宣帝嗣位,为政昏暴,京兆郡丞乐运乃舆榇诣朝堂,陈帝八失,言甚切至。帝大怒,将戮之。朝臣皆恐惧,莫有救者。岩谓人曰:“臧洪同日,尚可俱死,其况比干乎!

  若乐运不免,吾将与之俱毙。”诣阁请见,言于帝曰:“乐运知书奏必死,所以不顾身命者,欲取后世之名。陛下若杀之,乃成其名,落其术内耳。不如劳而遣之,以广圣度。”运因获免。后帝将诛乌丸轨,岩不肯署诏。御正颜之仪切谏不入,岩进继之,脱巾顿颡,三拜三进。帝曰:“汝欲党乌丸轨邪?”岩曰:“臣非党轨,正恐滥诛失天下之望。”帝怒,使阉竖搏其面,遂废于家。

  高祖为丞相,加位开府、民部中大夫。及受禅,拜兵部尚书,进爵平昌郡公,邑二千户。岩性严重,明达世务,每有奏议,侃然正色,庭诤面折,无所回避。上及公卿,皆敬惮之。时高祖初即位,每惩周代诸侯微弱,以致灭亡,由是分王诸子,权侔王室,以为磐石之固,遣晋王广镇并州,蜀王秀镇益州。二王年并幼稚,于是盛选贞良有重望者为之僚佐。于时岩与王韶俱以骨鲠知名,物议称二人才具侔于高颎,由是拜岩为益州总管长史,韶为河北道行台右仆射。高祖谓之曰:“公宰相大器,今屈辅我兒,如曹参相齐之意也。”及岩到官,法令明肃,吏民称焉。蜀王性好奢侈,尝欲取獠口以为阉人,又欲生剖死囚,取胆为药。岩皆不奉教,排阁切谏,王辄谢而止,惮岩为人,每循法度。蜀中狱讼,岩所裁断,莫不悦服。其有得罪者,相谓曰:“平昌公与吾罪,吾何怨焉。”上甚嘉之,赏赐优洽。十三年,卒官,上悼惜久之。益州父老,莫不殒涕,于今思之。岩卒之後,蜀王竟行其志,渐致非法,造浑天仪、司南车、记里鼓,凡所被服,拟于天子。又共妃出猎,以弹弹人,多捕山獠,以充宦者。僚佐无能谏止。及秀得罪,上曰:“元岩若在,吾兒岂有是乎!”

  子弘嗣。仕历给事郎、司朝谒者、北平通守。刘行本刘行本,沛人也。父瑰,仕梁,历职清显。行本起家武陵国常侍。遇萧修以梁州北附,遂与叔父璠同归于周,寓居京兆之新丰。每以讽读为事,精力忘疲,虽衣食乏绝,晏如也。性刚烈,有不可夺之志。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府记室。武帝亲总万机,转御正中士,兼领起居注。累迁掌朝下大夫。周代故事,天子临轩,掌朝典笔砚,持至御坐,则承御大夫取以进之。及行本为掌朝,将进笔于帝,承御复欲取之。行本抗声谓承御曰:“笔不可得。”帝惊视问之,行本言于帝曰:“臣闻设官分职,各有司存。臣既不得佩承御刀,承御亦焉得取臣笔。”帝曰:“然。”

  因令二司各行所职。及宣帝嗣位,多失德,行本切谏忤旨,出为河内太守。高祖为丞相,尉迥作乱,进攻怀州。行本率吏民拒之,拜仪同,赐爵文安县子。

  及践阼,征拜谏议大夫,检校治书侍御史。未几,迁黄门侍郎。上尝怒一郎,于殿前笞之。行本进曰:“此人素清,其过又小,愿陛下少宽假之。”上不顾。行本于是正当上前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臣左右。臣言若是,陛下安得不听?臣言若非,当致之于理,以明国法,岂得轻臣而不顾也!臣所言非私。”因置笏于地而退,上敛容谢之,遂原所笞者。于时天下大同,四夷内附,行本以党项羌密迩封域,最为后服,上表劾其使者曰:“臣闻南蛮遵校尉之统,西域仰都护之威。比见西羌鼠窃狗盗,不父不子,无君无臣,异类殊方,于斯为下。不悟羁縻之惠,讵知含养之恩,狼戾为心,独乖正朔。使人近至,请付推科。”上奇其志焉。雍州别驾元肇言于上曰:“有一州吏,受人馈钱三百文,依律合杖一百。然臣下车之始,与其为约。

  此吏故违,请加徒一年。”行本驳之曰:“律令之行,并发明诏,与民约束。今肇乃敢重其教命,轻忽宪章。欲申己言之必行,忘朝廷之大信,亏法取威,非人臣之礼。”上嘉之,赐绢百匹。

  在职数年,拜太子左庶子,领治书如故。皇太子虚襟敬惮。时唐令则亦为左庶子,太子昵狎之,每令以弦歌教内人。行本责之曰:“庶子当匡太子以正道,何有嬖昵房帷之间哉!”令则甚惭而不能改。时沛国刘臻、平原明克让、魏郡陆爽并以文学为太子所亲。行本怒其不能调护,每谓三人曰:“卿等正解读书耳。”时左卫率长史夏侯福为太子所昵,尝于阁内与太子戏。福大笑,声闻于外。行本时在阁下闻之,待其出,行本数之曰:“殿下宽容,赐汝颜色。汝何物小人,敢为亵慢!”

  因付执法者治之。数日,太子为福致请,乃释之。太子尝得良马,令福乘而观之。

  太子甚悦,因欲令行本复乘之。行本不从,正色而进曰:“至尊置臣于庶子之位者,欲令辅导殿下以正道,非为殿下作弄臣也。”太子惭而止。复以本官领大兴令,权贵惮其方直,无敢至门者。由是请托路绝,法令清简,吏民怀之。未几,卒官,上甚伤惜之。及太子废,上曰:“嗟乎!若使刘行本在,勇当不及于此。”无子。

  梁毗梁毗,字景和,安定乌氏人也。祖越,魏泾、豫、洛三州刺史,郃阳县公。父茂,周沧、兗二州刺史。毗性刚謇,颇有学涉。周武帝时,举明经,累迁布宪下大夫。平齐之役,以毗为行军总管长史,克并州,毗有力焉。除为别驾,加仪同三司。

  宣政中,封易阳县子,邑四百户。迁武藏大夫。高祖受禅,进爵为侯。开皇初,置御史官,朝廷以毗鲠正,拜治书侍御史,名为称职。寻转大兴令,迁雍州赞治。毗既出宪司,复典京邑,直道而行,无所回避,颇失权贵心,由是出为西宁州刺史,改封邯郸县侯。在州十一年。先是,蛮夷酋长皆服金冠,以金多者为豪俊,由此递相陵夺,每寻干戈,边境略无宁岁。毗患之。后因诸酋长相率以金遗毗,于是置金坐侧,对之恸哭而谓之曰:“此物饥不可食,寒不可衣。汝等以此相灭,不可胜数。

  今将此来,欲杀我邪?”一无所纳,悉以还之。于是蛮夷感悟,遂不相攻击。高祖闻而善之,征为散骑常侍、大理卿。处法平允,时入称之。岁馀,进位上开府。

  毗见左仆射杨素贵宠擅权,百僚震慑,恐为国患,因上封事曰:“臣闻臣无有作威福。臣之作威福,其害乎而家,凶乎而国。窃见左仆射、越国公素,幸遇愈重,权势日隆,搢绅之徒,属其视听。忤意者严霜夏零,阿旨者膏雨冬澍,荣枯由其脣吻,废兴候其指麾。所私皆非忠谠,所进咸是亲戚,子弟布列,兼州连县。天下无事,容息异图,四海稍虞,必为祸始。夫奸臣擅命,有渐而来。王莽资之于积年,桓玄基之于易世,而卒殄汉祀,终倾晋祚。季孙专鲁,田氏篡齐,皆载典诰,非臣臆说。陛下若以素为阿衡,臣恐其心未必伊尹也。伏愿揆鉴古今,量为外置,俾洪基永固,率土幸甚。轻犯天颜,伏听斧钅质。”高祖大怒,命有司禁止,亲自诘之。

  毗极言曰:“素既擅权宠,作威作福,将领之处,杀戮无道。又太子及蜀王罪废之日,百僚无不震悚,惟素扬眉奋肘,喜见容色,利国家有事以为身幸。”毗发言謇謇,有诚亮之节,高祖无以屈也,乃释之。素自此恩宠渐衰。但素任寄隆重,多所折挫,当时朝士无不慑伏,莫有敢与相是非。辞气不挠者,独毗与柳彧及尚书右丞李纲而已。后上不复专委于素,盖由察毗之言也。

  炀帝即位,迁刑部尚书,并摄御史大夫事。奏劾宇文述私役部兵,帝议免述罪,毗固诤,因忤旨,遂令张衡代为大夫。毗忧愤,数月而卒。帝令吏部尚书牛弘吊之,赠缣五百匹。

  子敬真,大业之世,为大理司直。时帝欲成光禄大夫鱼俱罗之罪,令敬直治其狱,遂希旨陷之极刑。未几,敬真有疾,见俱罗为之厉,数日而死。

  柳彧柳彧,字幼文,河东解人也。七世祖卓,随晋南迁,寓居襄阳。父仲礼,为梁将,败归周,复家本土。彧少好学,颇涉经史。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府记室,久而出为宁州总管掾。武帝亲总万机,彧诣阙求试。帝异之,以为司武中士。转郑令。平齐之后,帝大赏从官,留京者不预。彧上表曰:“今太平告始,信赏宜明,酬勋报劳,务先有本。屠城破邑,出自圣规,斩将搴旗,必由神略。若负戈擐甲,征扞劬劳,至于镇抚国家,宿卫为重。俱禀成算,非专己能,留从事同,功劳须等。皇太子以下,实有守宗庙之功。昔萧何留守,茅土先于平阳,穆之居中,没后犹蒙优策。不胜管见,奉表以闻。”于是留守并加泛级。

  高祖受禅,累迁尚书虞部侍郎,以母忧去职。未几,起为屯田侍郎,固让弗许。

  时制三品已上,门皆列戟。左仆射高颎子弘德封应国公,申牒请戟。彧判曰:“仆射之子更不异居,父之戟槊已列门外。尊有压卑之义,子有避父之礼,岂容外门既设,内閤又施!”事竟不行,颎闻而叹伏。后迁治书侍御史,当朝正色,甚为百僚之所敬惮。上嘉其婞直,谓彧曰:“大丈夫当立名于世,无容容而已。”赐钱十万,米百石。

  于时刺史多任武将,类不称职。彧上表曰:“方今天下太平,四海清谧,共治百姓,须任其才。昔汉光武一代明哲,起自布衣,备知情伪,与二十八将披荆棘,定天下,及功成之后,无所职任。伏见诏书,以上柱国和干子为杞州刺史,其人年垂八十,钟鸣漏尽。前任赵州,暗于职务,政由群小,贿赂公行,百姓吁嗟,歌谣满道。乃云:‘老禾不早杀,馀种秽良田。’古人有云:‘耕当问奴,织当问婢。’此言各有所能也。干子弓马武用,是其所长,治民莅职,非其所解。至尊思治,无忘寝兴,如谓优老尚年,自可厚赐金帛,若令刺举,所损殊大。臣死而后已,敢不竭诚。”上善之,干子竟免。有应州刺史唐君明,居母丧,娶雍州长史库狄士文之从父妹。彧劾之曰:“臣闻天地之位既分,夫妇之礼斯著,君亲之义生焉,尊卑之教攸设。是以孝惟行本,礼实身基,自国刑家,率由斯道。窃以爱敬之情,因心至切,丧纪之重,人伦所先。君明钻燧虽改,在文无变,忽劬劳之痛,成宴尔之亲,冒此苴缞,命彼褕翟。不义不昵,《春秋》载其将亡,无礼无仪,诗人欲其遄死。

  士文赞务神州,名位通显,整齐风教,四方是则,弃二姓之重匹,违六礼之轨仪。

  请禁锢终身,以惩风俗。”二人竟坐得罪。隋承丧乱之后,风俗颓坏,彧多所矫正,上甚嘉之。又见上勤于听受,百僚奏请,多有烦碎,因上疏谏曰:“臣闻自古圣帝,莫过唐、虞,象地则天,布政施化,不为丛脞,是谓钦明。语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故知人君出令,诫在烦数。是以舜任五臣,尧咨四岳,设官分职,各有司存,垂拱无为,天下以治。所谓劳于求贤,逸于任使。又云:‘天子穆穆,诸侯皇皇。’此言君臣上下,体裁有别。比见四海一家,万机务广,事无大小,咸关圣听。陛下留心治道,无惮疲劳,亦由群官惧罪,不能自决,取判天旨。闻奏过多,乃至营造细小之事,出给轻微之物,一日之内,酬答百司,至乃日旰忘食,夜分未寝,动以文簿,忧劳圣躬。伏愿思臣至言,少减烦务,以怡神为意,以养性为怀,思武王安乐之义,念文王勤忧之理。若其经国大事,非臣下裁断者,伏愿详决,自馀细务,责成所司,则圣体尽无疆之寿,臣下蒙覆育之赐也。”上览而嘉之。后以忤旨免。未几,复令视事,因谓彧曰:“无改尔心。”以其家贫,敕有司为之筑宅。

  因曰:“柳彧正直士,国之宝也。”其见重如此。

  右仆射杨素当途显贵,百僚慑惮,无敢忤者。尝以少谴,敕送南台。素恃贵,坐彧床。彧从外来,见素如此,于阶下端笏整容谓素曰:“奉敕治公之罪。”素遽下。彧据案而坐,立素于庭,辨诘事状。素由是衔之。彧时方为上所信任,故素未有以中之。

  彧见近代以来,都邑百姓每至正月十五日,作角抵之戏,递相夸竞,至于糜费财力,上奏请禁绝之,曰:“臣闻昔者明王训民治国,率履法度,动由礼典。非法不服,非道不行。道路不同,男女有别,防其邪僻,纳诸轨度。窃见京邑,爰及外州,每以正月望夜,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技,诡状异形。以秽嫚为欢娱,用鄙亵为笑乐,内外共观,曾不相避。

  高棚跨路,广幕陵云,袨服靓妆,车马填噎。肴醑肆陈,丝竹繁会,竭赀破产,竟此一时。尽室并孥,无问贵贱,男女混杂,缁素不分。秽行因此而生,盗贼由斯而起。浸以成俗,实有由来,因循敝风,曾无先觉。非益于化,实损于民。请颁行天下,并即禁断。康哉《雅》、《颂》,足美盛德之形容,鼓腹行歌,自表无为之至乐。敢有犯者,请以故违敕论。”诏可其奏。是岁,持节巡省河北五十二州,奏免长吏赃污不称职者二百馀人,州县肃然,莫不震惧。上嘉之,赐绢布二百匹、氈三十领,拜仪同三司。岁馀,加员外散骑常侍,治书如故。仁寿初,复持节巡省太原道十九州。及还,赐绢百五十匹。彧尝得博陵李文博所撰《治道集》十卷,蜀王秀遣人求之。彧送之于秀,秀复赐彧奴婢十口。及秀得罪,杨素奏彧以内臣交通诸侯,除名为民,配戍怀远镇。行达高阳,有诏征还。至晋阳,值汉王谅作乱,遣使驰召彧,将与计事。彧为使所逼,初不知谅反,将入城而谅反形已露。彧度不得免,遂诈中恶不食,自称危笃。谅怒,囚之。及谅败,杨素奏彧心怀两端,以候事变,迹虽不反,心实同逆,坐徙敦煌。

  杨素卒后,乃自申理,有诏征还京师,卒于道。有子绍,为介休令。

  赵绰赵绰,河东人也,性质直刚毅。在周初为天官府史,以恭谨恪勤,擢授夏官府下士。稍以明干见知,累转内史中士。父艰去职,哀毁骨立,世称其孝。既免丧,又为掌教中士。高祖为丞相,知其清正,引为录事参军。寻迁掌朝大夫,从行军总管是云晖击叛蛮,以功拜仪同,赐物千段。高祖受禅,授大理丞。处法平允,考绩连最,转大理正。寻迁尚书都官侍郎,未几转刑部侍郎。治梁士彦等狱,赐物三百段,奴婢十口,马二十匹。每有奏谳,正色侃然,上嘉之,渐见亲重。上以盗贼不禁,将重其法。绰进谏曰:“陛下行尧、舜之道,多存宽宥。况律者天下之大信,其可失乎!”上忻然纳之,因谓绰曰:“若更有闻见,宜数陈之也。”迁大理少卿。

  故陈将萧摩诃,其子世略在江南作乱,摩诃当从坐。上曰:“世略年未二十,亦何能为!以其名将之子,为人所逼耳。”因赦摩诃。绰固谏不可,上不能夺,欲绰去而赦之,固命绰退食。绰曰:“臣奏狱未决,不敢退朝。”上曰:“大理其为朕特赦摩诃也。”因命左右释之。刑部侍郎辛亶,尝衣绯衤军,俗云利于官,上以为厌蛊,将斩之。绰曰:“据法不当死,臣不敢奉诏。”上怒甚,谓绰曰:“卿惜辛亶而不自惜也?”命左仆射高颎将绰斩之,绰曰:“陛下宁可杀臣,不得杀辛亶。”至朝堂,解衣当斩,上使人谓绰曰:“竟何如?”对曰:“执法一心,不敢惜死。”

  上拂衣而入,良久乃释之。明日,谢绰,劳勉之,赐物三百段。时上禁行恶钱,有二人在市,以恶钱易好者,武候执以闻,上令悉斩之。绰进谏曰:“此人坐当杖,杀之非法。”上曰:“不关卿事。”绰曰:“陛下不以臣愚暗,置在法司,欲妄杀人,岂得不关臣事?”上曰:“撼大木不动者,当退。”对曰:“臣望感天心,何论动木!”上复曰:“啜羹者,热则置之。天子之威,欲相挫耶?”绰拜而益前,诃之不肯退。上遂入。治书侍御史柳彧复上奏切谏,上乃止。上以绰有诚直之心,每引入閤中,或遇上与皇后同榻,即呼绰坐,评论得失。前后赏赐万计。其后进位开府,赠其父为蔡州刺史。时河东薛胄为大理卿,俱名平恕。然胄断狱以情,而绰守法,俱为称职。上每谓绰曰:“朕于卿无所爱惜,但卿骨相不当贵耳。”仁寿中卒官,时年六十三。上为之流涕,中使吊祭,鸿胪监护丧事。有二子,元方、元袭。

  裴肃裴肃,字神封,河东闻喜人也。父侠,周民部大夫。肃少刚正有局度,少与安定梁毗同志友善。仕周,释褐给事中士,累迁御正下大夫。以行军长史从韦孝宽征淮南。属高祖为丞相,肃闻而叹曰:“武帝以雄才定六合,坟土未干,而一朝迁革,岂天道欤!”高祖闻之,甚不悦,由是废于家。开皇五年,授膳部侍郎。后二岁,迁朔州总管长史,转贝州长史,俱有能名。仁寿中,肃见皇太子勇、蜀王秀、左仆射高颎俱废黜,遣使上书曰:“臣闻事君之道,有犯无隐,愚情所怀,敢不闻奏。

  窃见高颎以天挺良才,元勋佐命,陛下光宠,亦已优隆。但鬼瞰高明,世疵俊异,侧目求其长短者,岂可胜道哉!愿陛下录其大功,忘其小过。臣又闻之,古先圣帝,教而不诛,陛下至慈,度越前圣。二庶人得罪已久,宁无革心?愿陛下弘君父之慈,顾天性之义,各封小国,观其所为。若能迁善,渐更增益,如或不悛,贬削非晚。

  今者自新之路永绝,愧悔之心莫见,岂不哀哉!”书奏,上谓杨素曰:“裴肃忧我家事,此亦至诚也。”于是征肃入朝。皇太子闻之,谓左庶子张衡曰:“使勇自新,欲何为也?”衡曰:“观肃之意,欲令如吴太伯、汉东海王耳。”皇太子甚不悦。

  顷之,肃至京师,见上于含章殿,上谓肃曰:“吾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后宫宠幸,不过数人,自勇以下,并皆同母,非为憎爱,轻事废立。”因言勇不可复收之意。

  既而罢遣之。未几,上崩。炀帝嗣位,不得调者久之,肃亦杜门不出。后执政者以岭表荒遐,遂希旨授肃永平郡丞,甚得民夷心。岁馀,卒,时年六十二。夷、獠思之,为立庙于鄣江之浦。有子尚贤。

  史臣曰:猛兽之处山林,藜藿为之不采;正臣之立朝廷,奸邪为之折谋。皆志在匪躬,义形于色,岂惟纲纪由其隆替,抑亦社稷系以存亡者也。晋、蜀二王,帝之爱子,擅以权宠,莫拘宪令,求其恭肃,不亦难乎!元岩、王韶,任当彼相,并见严惮,莫敢为非,謇谔之风,有足称矣。行本正色于房陵,梁毗抗言于杨素,直辞鲠气,懔焉可想。赵绰之居大理,囹圄无冤,柳彧之处宪台,奸邪自肃。然不畏强御,梁毗其有焉,邦之司直,行本、柳彧近之矣。裴肃朝不坐,宴不预,忠诚慷慨,犯忤龙鳞,固知嫠妇忧宗周之亡,处女悲太子之少,非徒语也。方诸前载,有阎纂之风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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