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安都毕众敬沈文秀张谠田益宗孟表
薛安都,字休达,河东汾阴人也。父广,司马德宗上党太守。安都少骁勇,善骑射,颇结轻侠,诸兄患之。安都乃求以一身分出,不取片资,兄许之,居于别厩。远近交游者争有送遗,马牛衣服什物充牣其庭。真君五年,与东雍州刺史沮渠康谋逆,事发,奔于刘义隆。后自卢氏入寇弘农,执太守李拔等,遂逼陕城。时秦州刺史杜道生讨安都。仍执拔等南遁,及世祖临江,拔乃得还。
安都在南,以武力见叙。值刘骏起江州,遂以为将,位至左卫率。刘昶归降子业,以安都为平北将军、徐州刺史,镇彭城。和平六年,刘彧杀其主子业而自立,群情不协,共立子业弟晋安王子勋,安都与沈文秀、崔道固、常珍奇等举兵应之。彧遣将张永讨安都,安都遣使来降,请兵救援。显祖召群臣议之,群官咸曰:“昔世祖常有并义隆之心,故亲御六军,远临江浦。今江南阻乱,内外离心,安都今者求降,千载一会,机事难遇,时不可逢,取乱侮亡,于是乎在。”显祖纳之。安都又遣第四子道次为质,并与李敷等书,络绎相继。乃遣镇东大将军、博陵公尉元,城阳公孔伯恭等率骑一万赴之。拜安都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徐、南、北兗、青、冀五州、豫州之梁郡诸军事,镇南大将军,徐州刺史,赐爵河东公。
安都以事窘归国,元等既入彭城,安都乃中悔,谋图元等,欲还以城叛。会元知之,遂不果发。安都因重货元等,委罪于女婿裴祖隆,元乃杀祖隆而隐安都谋。
皇兴二年,与毕众敬朝于京师,大见礼重。子侄群从并处上客,皆封侯,至于门生无不收叙焉。又为起第宅,馆宇崇丽,资给甚厚。三年卒。赠本将军、秦州刺史、河东王,谥曰康。
子道标,袭爵。太和初,出为镇南将军、平州刺史,治有声称。转相州刺史,将军如故。复以本将军为秦州刺史。十三年卒。子达,字宗胤。袭,例降为侯。及开建五等,以安都著勋先朝,封达河东郡开国侯,食邑八百户。后以河东畿甸,改封华阴县侯。熙平初,拜奉车骑都尉,出为汉阳太守。达不乐为郡,诏听解。卒。
子承华,袭爵。稍迁司徒从事中郎、河东邑中正。卒于安南将军、光禄大夫。
子罗汉,袭。齐受禅,爵例降。道标弟道异,亦以勋为第一客。早卒。赠宁西将军、秦州刺史、安邑侯。道异弟道次。既质京师,拜南中郎将、给事中,赐爵安邑侯,加安远将军。出为安西将军、秦州刺史、假河南公。太和十五年,为光禄大夫,卒。
子峦,袭爵,降为平温子。尚书郎、秦州刺史、镇远将军、陇西镇将,带陇西太守。后为荥阳太守,迁平北将军、肆州刺史。所在贪秽,在州弥甚。纳贿于司空刘腾,以求美官,未得而腾死。正光五年,莫折念生反于秦州,遣其别帅卜胡、王庆云等众寇泾州。肃宗以峦为持节、光禄大夫、假安南将军、西道别将,与伊甕生等讨之。进及平凉郡东,与贼交战,不利,峦等退还。后为抚军将军、汧城大都督,镇北陇。孝昌二年春,卒于军。赠征西大将军、雍州刺史,子如故。
安都兄子硕明,随安都入国。赐爵蒲坂侯,清河太守、太中大夫。安都从祖弟真度。初与安都南奔,及安都为徐州,真度为长史,颇有勇干,为其爪牙。从安都来降,为上客。太和初,赐爵河北侯,加安远将军,为镇远将军、平州刺史、假阳平公。后降侯为伯,除冠军将军。随驾南讨,假平南将军。久之,除护南蛮校尉、平南将军、荆州刺史。
萧赜雍州刺史曹虎之诈降也,诏真度督四将出襄阳,无功而还。后征赭阳,为房伯玉所败。有司奏免官爵。高祖诏曰:“真度之罪,诚如所奏。但顷与安都送款彭方,开辟徐宋;外捍沈攸、道成之师,内宁边境乌合之众;淮海来服,功颇在兹。言念厥绩,每用嘉美,赭阳百败,何足计也?宜异群将,更申后效。可还其元勋之爵,复除荆州刺史,自余徽号削夺,进足彰忠,退可明失。”寻除假节、假冠军将军、东荆州刺史。
初,迁洛后,真度每献计于高祖,劝先取樊邓,后攻南阳,故为高祖所赏。赐帛一百匹,又加持节,正号冠军,改封临晋县开国公,食邑三百户。诏曰:“献忠尽心,人臣令节;标善赏功,有国徽范。故一言可以兴邦,片辞可以丧国,得无远录前谋,以褒厥善。真度爰自迁京,每在戎役,沔北之计,恆所与闻,知无不言,颇见采纳。及六师南迈,朕欲超据新野,群情皆异,真度独与朕同。抚蛮宁夷,实有勤绩,可增邑二百户。”转征虏将军、豫州刺史。景明初,豫州大饥,真度表曰:“去岁不收,饥馑十五;今又灾雪三尺,民人萎馁忮,无以济之。臣辄日别出州仓米五十斛为粥,救其甚者。”诏曰:“真度所表,甚有忧济百姓之意,宜在拯恤。陈郡储粟虽复不多,亦可分赡。尚书量赈以闻。”
及裴叔业以寿春内附,诏真度率众赴之。寻迁华州刺史,将军如故。未几,转荆州刺史,仍本将军。入为大司农卿。正始初,除平南将军、扬州刺史,又以年老,听子怀吉以本官随行。萧衍豫州刺史王超宗率众围逼小岘,真度遣兼统军李叔仁等率步骑击之。超宗逆来拒战,叔仁击破之,俘斩三千。还朝,除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又改封敷西县。永平中卒,年七十四。赙帛四百匹、朝服一袭,赠左光禄大夫,常侍如故,谥曰庄。有子十二人。嫡子怀彻,袭封。自太常丞,稍迁征虏将军、中散大夫,又除左将军、太中大夫。卒于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
初,真度有女妓数十人,每集宾客,辄命奏之,丝竹歌舞,不辍于前,尽声色之适。庶长子怀吉居丧过周,以父妓十余人并乐器献之,世宗纳焉。
怀吉,好勇有膂力,虽不善书学,亦解达世事。自奉朝请,历直后寝,领太官令。正始初,为骠骑将军,后试守恆农郡。萧衍遣众入寇徐兗,安东邢峦讨之,诏怀吉以本任为峦军司。永平初,分梁州晋寿为益州,除征虏将军、益州刺史。以元愉未平,中山王英为征东将军讨之,诏怀吉为英军司,未发而愉平。萧衍遣将寇陷郢州之三关,诏英南讨,怀吉仍为军司。以义阳危急,令怀吉驰驿先赴。时豫州城民白早生杀刺史,以悬瓠入萧衍,衍将齐苟仁率众守城。于是自悬瓠以南至于安陆,惟义阳一城而已。怀吉与郢州刺史娄悦督厉将士,且守且战,卒全义阳,与英讨复三关诸戍。后镇东将军卢昶救朐山,与贼相持,诏怀吉为昶军司。及昶败,怀吉得不坐。延昌中,以本将军除梁州刺史。南秦氐反,攻逼武兴,怀吉遣长史崔纂、司马韦弼、别驾范珦击平之。进号右将军。正光初,除后将军、汾州刺史。四年卒,赠平北将军、并州刺史。
怀吉本不厉清节,及为汾州,偏有聚纳之响。自以支庶,饵诱胜己,共为婚姻。多携亲戚,悉令同行,兼为之弥缝,恣其取受。而将劳宾客,曲尽物情,送去迎来,不避寒热。性少言,每有接对,但嘿然而退。既指授先期,人马之数,左右密已记录。俄而酒馔相寻,刍粟继至,逮于将别,赠以钱缣,下及厮佣,咸过本望。其延纳贵贱若此。
怀吉弟怀直,京兆内史、卫大将军、左光禄大夫。
怀直弟怀朴,恆农太守、襄陵男。
怀朴弟怀景,征南将军、河东太守、安定男。卒,赠持节、都督北徐兗东徐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徐州刺史。
怀景弟怀俊,抚军将军、光禄大夫、汾阴男。出为征南将军、益州刺史。天平初,代还至梁州,与刺史元罗俱为萧衍将兰钦所擒,送江南。衍见怀俊,谓之曰:“卿父先为魏荆州,我于时犹在襄阳,且州壤连接,极相知练。卿今至此,当能住乎?若欲还者,亦以礼相遣。”顾谓左右曰:“此家在北,富贵极不可言。”怀俊便乞归,衍听还国。兴和中卒。
子湛儒,袭。武定中,司空水曹参军。齐受禅,爵例降。
真度诸子既多,其母非一,同产相朋,因有憎爱。兴和中,遂致诉列,云以毒药相害,显在公府,发扬疵衅。时人耻焉。
毕众敬,小名捺,东平须昌人。少好弓马射猎,交结轻果,常于疆境盗掠为业。刘骏为徐兗刺史,辟为部从事。骏既窃号,历其泰山太守、冗从仆射。及刘彧杀子业而自立,遣众敬出诣兗州募人。到彭城,刺史薛安都召与密谋,云:“晋安有上流之名,且孝武第三子,当共卿为计西从。”乃矫彧命,以众敬行兗州事,众敬从之。时兗州刺史殷孝祖留其妻子,率文武二千人赴彧,使司马刘文石守城。众敬率众取瑕丘,杀文石。安都与孝祖先不相协,命众敬诛孝祖诸子,众敬不得已,遂杀之。州内悉附,唯东平太守申纂据无盐城不与之同。及彧平子勋,授纂兗州刺史。会安都引国授军经其城下,纂闭门城守,深恨众敬。会有人发众敬父墓,遂令其母骸首散落。众敬发哀行服,拷掠近墓细民,死者十余人。又疑纂所为,弟众爱为安都长史,亦遣人密至齐,阴掘纂父墓以相报答。
及安都以城入国,众敬不同其谋。子元宾以母并百口悉在彭城,恐交致祸,日夜啼泣,遣请众敬,众敬犹未从之。众敬先已遣表谢彧,彧授众敬兗州刺史,而以元宾有他罪,犹不舍之。众敬拔刀斫柱曰:“皓首之年,唯有此子。今不原贷,何用独全!”及尉元至,遂以城降。元遣将入城,事定,众敬悔恚,数日不食。皇兴初,就拜散骑常侍、宁南将军、兗州刺史,赐爵东平公,与中书侍郎李璨对为刺史。慕容白曜攻克无盐,申纂为乱兵所伤,走出被擒,送于白曜。白曜无杀纂之意,而城中火起,纂创重不能避,为火所烧死。众敬闻克无盐,惧不杀纂,乃与白曜书,并表朝廷,云“家之祸酷,皆由于纂”。闻纂死,乃悦。二年,与薛安都朝于京师,因留之,赐甲第一区。后复为兗州刺史,将军如故,征还京师。
众敬善自奉养,食膳丰华,必致他方远味。年已七十,鬓发皓白,而气力未衰,跨鞍驰骋,有若少壮。笃于姻类,深有国士之风;张谠之亡,躬往营视,有若至亲。太和中,高祖宾礼旧老,众敬与咸阳公高允引至方山,虽文武奢俭,好尚不同,然亦与允甚相爱敬,接膝谈款,有若平生。后以笃老,乞还桑梓,朝廷许之。众敬临还,献真珠珰四具、银装剑一口、刺虎矛一枚、仙人文绫一百匹。文明太后、高祖引见于皇信堂,赐以酒馔,车一乘、马三匹、绢三百匹,劳遣之。十五年十月卒。诏于兗州赐绢一千匹,以供葬事。
子元宾,少而豪侠,有武干,涉猎书史。为刘骏正员将军,与父同建勋诚。及至京师,俱为上客,赐爵须昌侯,加平远将军。后以元宾勋重,拜使持节、平南将军、兗州刺史,假彭城公。父子相代为本州,当世荣之。时众敬以老还乡,常呼元宾为使君。每于元宾听政之时,乘舆出至元宾所,先遣左右敕不听起,观其断决,忻忻然喜见颜色。众敬善持家业,尤能督课田产,大致储积。元宾为政清平,善抚民物,百姓爱乐之。以父忧解任,丧中遥授长兼殿中尚书。其年冬末卒。赠抚军将军、卫尉卿,谥曰平。赐帛八百匹。
元宾入国,初娶东平刘氏,有四子:祖朽、祖髦、祖归、祖旋;赐妻元氏生二子:祖荣、祖晖。祖朽最长,祖晖次祖髦。故事,前妻虽先有子,后赐之妻子皆承嫡。所以刘氏先亡,祖晖不服重;元氏后卒,祖朽等三年终礼。祖荣早卒。子义允,袭祖爵东平公,例降为侯。陵江将军、给事中,卒。子僧安袭。
祖朽,身长八尺,腰带十围。历涉经史,好为文咏。性宽厚,善与人交。袭父爵须昌侯,例降为伯。起家员外郎。尚书郎、治书侍御史,加宁远将军、本州中正。
正始三年,萧衍将萧及先率步骑二万人寇兗州,及先令别帅角念屯于蒙山。以祖朽为统军,假宁朔将军,隶邢峦讨之。祖朽开诱有方,降者相继。贼出逆战,祖朽大破之;贼走还栅,祖朽夜又焚击,贼徒溃散。追讨百余里,斩获及赴沂水死者四千余人,斩龙骧将军矫道仪、宁朔将军王季秀。以功封南城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历散骑侍郎、中书侍郎,加龙骧将军。延昌末,安南王志出讨荆沔,以祖朽为志军司,兼给事黄门侍郎,寻迁司空长史。神龟末,除持节、东豫州刺史,将军如故。祖朽善抚边人,清平有信,务在安静,百姓称之。还,除前将军、太尉长史、兼尚书北道行台。孝昌初,除持节、本将军、南兗州刺史。寻授度支尚书,行定州。未之职,改授安东将军、瀛州刺史。为贼帅鲜于修礼攻围积旬,拒守自固。病卒于州。赠卫将军、吏部尚书、兗州刺史。祖朽无子,以弟祖归子义暢为后,袭爵。
义暢,倾巧无士业,善通时要。历尚书郎中、侍郎、兗州刺史、大中正、中军将军、通直散骑常侍。太昌初,车骑将军,寻除散骑常侍。太平中,坐与北豫州山贼张俭通,伏法。
祖髦,起家奉朝请。兄祖朽别封南城,以须昌侯回授之。神龟初,累迁扬烈将军、东平太守。后为本州别驾,卒于官。子义和,袭。卒于右将军、太中大夫。赠散骑常侍、安东将军、兗州刺史。子仁超。
义和第六弟义亮,性豪疏。历尚书郎、中书舍人。天平中,与舍人韦鸿坐泄密,赐尽于宅。
祖晖,早有器干。自奉朝请,稍迁镇远将军、前军将军、直后。正始中,除龙骧将军、东郡太守。入为骁骑将军,加征虏将军。后试守渤海郡。熙平中,拜颍川太守。神龟初,除右将军、豳州刺史。入为平东将军、光禄大夫。正光五年,豳州民反,招引陇贼,攻逼州城。以祖晖前在州日得民情和,复授平西将军、豳州刺史,假安西将军,为别将以讨之。祖晖且战且前,突围入治。孝昌初,北海王颢救至,城围始解。以全城之勋,封新昌县开国子,食邑四百户。后值萧宝夤退败,祖晖乃拔城东趣华州,坐免官爵。寻假征虏将军,行豳州事。建义中,诏复州爵,加抚军将军。永安中,祖晖从大岭栅规入州城。于时贼帅叱干麒麟保太子壁,祖晖击破之。而贼宿勤明达复攻祖晖,祖晖兵少粮竭,军援不至,为贼所乘,遂殁,时年五十。长子义勰,袭爵。武定中,开府中郎。齐受禅,爵例降。
义勰弟义云,尚书骑兵郎中。
祖归,官至建宁太守。子义远,武定中,平原太守。
义远弟义显、义俊,性并豪率。天平已后,萧衍使人还往,经历兗城,前后州将以义俊兄弟善营鲑膳,器物鲜华,常兼长史,接宴宾客。义显,左将军、太中大夫。义俊,历司空主簿、兗州别驾而卒。
祖旋,太尉行参军、镇远将军。卒,赠都官尚书、齐兗二州刺史。
子义真,太尉行参军。
众敬弟众爱,随兄归国。以勋为第一客,赐爵钜平侯。卒,赠冠军将军、徐州刺史,谥曰康。子闻慰,字子安,有器干。袭爵,例降为伯。拜泰山太守,入为尚书郎、本州中正,加威远将军。出为徐州平东府长史,带彭城内史。永平中,迁中散大夫,加龙骧将军。延昌初,除清河内史,因以疾辞,复为龙骧、中散。又试守广平内史。正光初,相州刺史、中山王熙起兵谋诛元义,闻慰斩其使,发兵拒之。在任宽谨,百姓爱附。后义以闻慰忠于己,迁持节、平东将军、沧州刺史,甚有政绩。后以本军除散骑常侍、东道行台,寻为都督、安乐王鉴军司。孝昌元年春,徐州刺史元法僧反,闻慰与鉴攻之,为法僧所败,奔还京师。被劾,遇赦免。其年卒,年五十七。赠散骑常侍、安东将军、兗州刺史,伯如故,谥曰恭。
子祖彦,字修贤。涉猎书传,风度闲雅,为时所知。以侍御史为元法僧监军。法僧反,逼祖彦南入,永安中,得还。历中书侍郎,袭爵钜平伯,中军将军、光禄大夫。天平四年卒,年五十。赠都督兗济二州诸军事、征东将军、尚书左仆射、兗州刺史。
祖彦弟哲,永安末,秘书郎。
诸毕当朝,不乏荣贵,但帏薄不修,为时所鄙。
申纂者,本魏郡人申钟曾孙也。皇始初,太祖平中山,纂宗室南奔,家于济阴。及在无盐,刘彧用为兗州刺史。显祖曰:“申纂既不识机,又不量力,进不能归正朔,退不能还江南,守孤城于危亡之地,欲建功立节岂可得乎!”纂既败,子景义入国,太和中,为散员士、宋王刘昶国侍郎。景明初,试守济阴郡、扬州车骑府录事参军、右司马。
常珍奇者,汝南人也。为刘骏司州刺史,亦与薛安都等推立刘子勋。子勋败,遣使驰告长社镇请降,显祖遣殿中尚书元石为都将,率众赴之,中书博士郑羲参右军事。进至上蔡,珍奇率文武来迎,羲说石令径入城,语在《羲传》。事定,以珍奇为持节、平南将军、豫州刺史、河内公。珍奇表曰:“臣昔蒙刘氏生成之恩,感义亡身,志陈报答,遂与雍州刺史袁顗、豫州刺史殷琰等共唱大义,奉戴子勋,纂承彼历。大运未集,遂至分崩。而刘彧滔天,杀主篡立,苍生殄悴,危于缀旒。伏惟陛下,龙姿凤仪,光格四表,凡在黔黎,延属象魏。所愿天地垂仁,亟图南服,宜遣文檄,喻以吉凶。使江东之地,离心草靡;荆雍九州,北面请吏。乞高臣官名,更遣雄将,秣马五千,助臣经讨,并赐威仪,震动江外。长江已北,必可定矣。臣虽不武,乞备前驱,进据之宜,更在处分。敢冒愚款,推诚上闻,机运可乘,实在兹日。”
珍奇虽有虚表,而诚款未纯。岁余,征其子超,超母胡氏不欲超赴京师,密怀南叛。时汝徐未平,元石自出攻之。珍奇乘虚于悬瓠反叛,烧城东门,斩三百余人,虏掠上蔡、安城、平舆三县居民,屯于灌水。石驰往讨击,大破之。会日暗,放火烧其营,珍奇乃匹马逃免。其子超走到苦城,为人所杀。小子沙弥囚送京师,刑为阉人。
沈文秀,字仲远,吴兴武康人。伯父庆之,刘骏司空公。文秀初为郡主簿,稍迁建威将军、青州刺史。
和平六年,刘子业为其叔彧所杀,文秀遂与诸州推立刘子勋。及子勋败,皇兴初,文秀与崔道固俱以州降,请师应接,显祖遣平东将军长孙陵等率骑赴之。会刘彧遣文秀弟文炳来喻之,文秀复归于彧,彧以文秀为辅国将军,刺史如故。
后慕容白曜既克升城,引军向历下,白曜复遣陵等率万余人长驱至东阳。文秀始欲降,以军人虏掠,遂有悔心,乃婴城固守。陵乃引师军于清西。白曜既下历城,乃率大众并力攻讨,长围数匝,自夏至春始克。文秀取所持节,衣冠俨然,坐于斋内。乱兵入,曰:“文秀何在?”文秀厉声曰:“身是!”执而裸送于白曜。左右令拜,文秀曰:“各二国大臣,无相拜之礼。”白曜忿之,乃至挝挞。后还其衣,为之设馔,遂与长史房天乐、司马沈嵩等锁送京师。面缚数罪,宥死,待为下客,给以粗衣蔬食。
显祖重其节义,稍亦加礼之,拜为外都下大夫。太和三年,迁外都大官。高祖嘉文秀忠于其国,赐绢彩二百匹。后为南征都将,临发,赐以戎服。寻除持节、平南将军、怀州刺史,假吴郡公。是时河南富饶,人好奉遗。文秀一无所纳,卒守清贫。然为政宽缓,不能禁止盗贼;而大兴水田,于公私颇有利益。在州数年,年六十一,卒。
子保冲,太和中,奉朝请、大将军宋王外兵参军,后为南徐州冠军长史。二十一年,坐援涟口退败,有司处之死刑。高祖诏曰:“保冲,文秀之子,可特原命,配洛阳作部终身。”既而获免。世宗时,卒于下邳太守。
房天乐者,清河人,滑稽多智。先为青州别驾,文秀拔为长史,督齐郡,州府之事,一以委之。卒于京师。
弟子嘉庆,渔阳太守。嘉庆从弟瑚琏,长广太守。
文秀族子嵩,聪敏有笔札。文秀以为司马,甚器任之。随文秀至怀州。文秀卒后,依宋王刘昶。昶遇之无礼,忧愧饥寒,未几而卒。
文秀族子陵,字道通。太和十八年,高祖南伐,陵携族孙智度归降,引见于行宫。陵姿质妍伟,辞气辩暢,高祖奇之,礼遇亚于王肃,授前军将军。后监南徐州诸军事、中垒将军、南徐州刺史,寻假节、龙骧将军。二十二年秋,进持节、冠军将军。及高祖崩,陵阴有叛心,长史赵俨密言于朝廷,尚书令王肃深保明之,切责俨。既而果叛,杀数十人,驱掠城中男女百余口,夜走南入。智度于彭城知之,从清中单舸奔陵,为下邳戍人所射杀。
张谠,字处言,清河东武城人也。六世祖名犯显祖讳,晋长秋卿。父华,为慕容超左仆射。谠仕刘骏,历给事中、泰山太守、青冀二州辅国府长史,带魏郡太守。刘彧之立,遥授冠军将军、东徐州刺史。及革徐兗,谠乃归顺于尉元。元亦表授冠军、东徐州刺史,遣中书侍郎高闾与谠对为刺史。后至京师,礼遇亚于薛、毕,以勋赐爵平陆侯,加平远将军。
谠性开通,笃于抚恤。青齐之士,虽疏族末姻,咸相敬视。李敷、李欣等宠要势家,亦推怀陈款,无所顾避。毕众敬等皆敬重之,高允之徒亦相器待。延兴四年卒。赠平南将军、青州刺史,谥康侯。子敬伯,求致父丧,出葬冀州清河旧墓,久不被许,停柩在家积五六年。第四子敬叔,先在徐州,初闻父丧,不欲奔赴,而规南叛,为徐州所勒送。至乃自理,后得袭父爵。
敬伯,自以随父归国之功,赐爵昌安侯,出为乐陵太守。敬叔,武邑太守。父丧得葬旧墓,还属清河。
初,谠兄弟十人。兄忠,字处顺,在南为合乡令。世祖南征,忠归降,赐爵新昌男,拜新兴太守,卒官。赠冀州刺史。
初,谠妻皇甫氏被掠,赐中官为婢,皇甫遂乃诈痴,不能梳沐。后谠为刘骏冀州长史,因货千余匹购求皇甫。高宗怪其纳财之多也,引见之,时皇甫年垂六十矣。高宗曰:“南人奇好,能重室家之义。此老母复何所任,乃能如此致费也。”皇甫氏归,谠令诸妾境上奉迎。数年卒,卒后十年而谠入国。谠兄子安世,正始中,自梁汉同夏侯道迁归款为客。积年,出为东河间太守,卒官。
元茂,为信都令,迁冀州治中。
元茂弟子让,洛州安西府长史、都水使者。田益宗,光城蛮也。身长八尺,雄果有将略,貌状举止,有异常蛮。世为四山蛮帅,受制于萧赜。太和十七年,遣使张超奉表归款。十九年,拜员外散骑常侍、都督光城弋阳汝南新蔡宋安五郡诸军事、冠军将军、南司州刺史,光城县开国伯,食蛮邑一千户;所统守宰,任其铨置。后以益宗既渡淮北,不可仍为司州,乃于新蔡立东豫州,以益宗为刺史。寻改封安昌县伯,食实邑五百户。二十二年,进号征虏将军。
景明初,萧衍遣军主吴子阳率众寇三关。益宗遣光城太守梅兴之步骑四千,进至阴山关南八十余里,据长风城,逆击子阳,大破之,斩获千余级。萧衍建宁太守黄天赐筑城赤亭,复遣其将黄公赏屯于漴城,与长风相持。益宗命安蛮太守梅景秀为之掎角击讨,破天赐等,斩首数百,获其二城。上表曰:“臣闻机之所在,圣贤弗之疑;兼弱攻昧,前王莫之舍。皆拯群生于汤炭,盛武功于方来。然霜叶将沦,非劲飚无以速其箨;天之所弃,非假手无以歼其人。窃惟萧衍乱常,君臣交争,江外州镇,中分为两,东西抗峙,已淹岁时。民庶穷于转输,甲兵疲于战斗;事救于目前,力尽于麾下。无暇外维州镇,纲纪庶方,籓城棋立,孤存而已。不乘机电扫,廓彼蛮疆,恐后之经略,未易于此。且寿春虽平,三面仍梗,镇守之宜,实须豫设。义阳差近淮源,利涉津要,朝廷行师,必由此道。若江南一平,有事淮外,须乘夏水泛长,列舟长淮。师赴寿春,须从义阳之北,便是居我喉要,在虑弥深。义阳之灭,今实时矣。度彼众不过须精卒一万二千。然行师之法,贵张形势。请使两荆之众西拟随雍,扬州之卒顿于建安,得捍三关之援;然后二豫之军直据南关,对抗延头。遣一都督总诸军节度,季冬进师,迄于春末,弗过十旬,克之必矣!”
世宗纳之,遣镇南元英攻义阳。益宗遣其息鲁生领步骑八千,断贼粮运,并焚其钧城积聚。衍戍主赵文举率众拒战,鲁生破之,获文举及小将胡建兴、古皓、庄元仲等,斩五千余级,溺死千五百人,仓米运舟,焚烧荡尽。后贼宁朔将军杨僧远率众二千,寇逼蒙笼,益宗命鲁生与戍主奇道显逆击破之,追奔十里,俘斩千余。进号平南将军。又诏益宗率其部曲并州镇文武,与假节、征虏将军、太仆少卿宇文福绥防蛮楚,加安南将军,增封一百户,赐帛二千匹。
白早生反于豫州,诏益宗曰:“悬瓠要籓,密迩嵩颍,南疆之重,所寄不轻。而群小猖狂,忽构衅逆,杀害镇主,规成反叛。此而可忍,孰不可容?即遣尚书邢峦总精骑五万,星驰电驱;征南将军、中山王英统马步七万,络绎继发,量此蚁寇,唯当逃奔。知将军志翦豺狼,以清边境,节义慷慨,良在可嘉,非蹇蹇之至,何以能尔?深戢诚款,方相委托。故遣中书舍人赵文相具宣朕怀,往还之规,口别指授,便可善尽算略,随宜追掩,勿令此竖得有窜逸。迟近清荡,更有别旨。”时自乐口已南,郢豫二州诸城皆没于贼,唯有义阳而已。萧衍招益宗以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五千户郡公。当时安危,在益宗去就,而益宗守节不移。郢豫克平,益宗之力也。
益宗年稍衰老,聚敛无厌,兵民患其侵扰。诸子及孙竞规贿货,部内苦之,咸言欲叛。世宗深亦虑焉,乃遣中书舍人刘桃符宣旨慰喻,庶以安之。桃符还,启益宗侵掠之状。世宗诏之曰:“风闻卿息鲁生淮南贪暴,扰乱细民,又横杀梅伏生,为尔不已,损卿诚效。可令鲁生与使赴阙,当加任使。如欲外禄,便授中畿一郡。”鲁生久未至。延昌中,诏曰:“益宗先朝耆艾,服勤边境,不可以地须其人,遂令久屈。可使持节、镇东将军、济州刺史,常侍如故。”世宗虑其不受代,遣后将军李世哲与桃符率众袭之,出其不意,奄入广陵。益宗子鲁生、鲁贤等奔于关南,招引贼兵,袭逐诸戍,光城已南皆为贼所保。世哲讨击破之,复置郡戍,而以益宗还。授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改封曲阳县开国伯。
益宗生长边地,不愿内荣,虽位秩崇重,犹以为恨。上表曰:“臣昔在南,仰餐皇化,拥率部曲三千余家,弃彼边荣,归投乐土,兄弟荼炭,衅结贼朝。高祖孝文皇帝录臣乃诚,授以籓任。方欲仰凭国威,冀雪冤耻,岂容背宠向仇,就险危命?昔郢豫纷扰,臣躬率义兵,拥绝贼路,窃谓诚心,仰简朝野。但任重据边,易招尘谤,致使桃符横加谗毁,说臣恆欲投南,暴乱非一。乞检事原,以何为验?复云虐害番兵,杀卖过半。如其所言,未审死失之家,所讼有几?又云耗官粟帛,仓库倾尽。御史覆检,曾无损折。初代之日,二子鲁生、鲁贤、从子超秀等并在城中,安然无二,而桃符密遣积射将军鹿永固私将甲士打息鲁生,仅得存命。唱云:‘我被面敕,若能得鲁生、鲁贤首者,各赏本郡。’士马围绕,腾城唱杀,二息战怖,实由于此。残败居业,为生荡然,乃复毁发坟墓,露泄枯骸。存者罹生离之苦,亡魂遭粉骨之痛。昔岁朝廷频遣桃符数加慰劳,而桃符凶奸,擅生祸福,云‘唯我相申,致降恩旨’。及返京师,复欺朝廷,说臣父子全无忠诚,诬陷贞良,惑乱朝听。乞摄桃符与臣并对,若臣罪有状,分从宪纲;如桃符是谬,坐宜有归。”诏曰:“既经大宥,不容方更为狱。”
熙平初,益宗又表乞东豫,以招二子。灵太后令曰:“卿诚著二朝,勋光南服,作籓万里,列土承家,前朝往恩,酬叙不浅。兼子弟荷荣,中表被泽,相囗轻重,卿所知悉。先帝以卿劳旧,州小禄薄,故迁牧华壤,爰登显级。于时番兵交换,不生猜疑。而卿息鲁贤等无事外叛,忠孝俱乖,翻为戎首。以卿诚重,不复相计。今卧护征南,荣以金紫,朝廷处遇,又甚于先。且卿年老,方就闲养,焉得以本州为念?鲁贤来否,岂待自往也,但遣慰纳,足相昭亮。若审遣信,当更启闻,别敕东豫,听卿喻晓鲁贤。”二年卒,年七十三。赠征东大将军、郢州刺史,谥曰庄。
少子纂,袭封。位至征虏将军、中散大夫。卒,赠左将军、东豫州刺史。
益宗长子随兴,冠军将军、平原太守。随兴情贪边官,不愿内地,改授弋阳、汝南二郡太守。
益宗兄兴祖,太和末,亦来归附。景明中,假郢州刺史。及义阳置郢州,改授征虏将军、江州刺史,诏赐朝服、剑舄一具,治麻城。兴祖卒,益宗请随兴代之,世宗不许,罢并东豫。
初,益州内附之后,萧鸾遣宁州刺史董峦追讨之,官军进击,执峦并其子景曜,送于行宫。峦,字仲舒,营阳人。真君末,随父南叛。虽长自江外,言语风气犹同华夏。性疏武,不多识文字。高祖引峦于庭,问其南事,峦怖不能对,数顾景曜。景曜进代父答,申叙萧鸾篡袭始终,辞理横出,言非而辩,高祖异焉。以峦为越骑校尉,景曜为员外郎。谋欲南叛,坐徙朔州。及车驾南讨汉阳,召峦从军。景曜至洛阳,密启其父必当奔叛。军次鲁阳,峦单骑南走,过南阳、新野,历告二城以魏军当至,戒之备防。房伯玉、刘忌并云无足可虑。峦曰:“不然,军势甚盛。”至境首,北向哭呼景曜云:“吾百口在彼,事理须还,不得顾汝一子也。”景曜锁诣行在所,数而斩之。
又有陈伯之者,下邳人也。以勇力自效,仕于江南,为镇南大将军、江州刺史、丰城县开国公。景明三年,伯之遣使密表请降,并遣其子冠军将军、徐州刺史、永昌县开国侯虎牙为质。四年,以伯之为持节、都督江郢二州诸军事、平南将军、江州刺史、曲江县开国公,邑一千户;虎牙为冠军将军、员外散骑常侍、豫宁县开国伯,邑五百户。正始初,萧衍征虏将军赵祖悦筑城于水东,与颍川接对,置兵数千,欲为攻讨之本。伯之进军讨祖悦,大破之,乘胜长驱入城,刺祖悦三创,贼众大败。进讨南城,破贼诸部,斩获数千。二年夏,除伯之光禄大夫,虎牙迁前军将军。
孟表,字武达,济北蛇丘人也。自云本属北地,号索里诸孟。青徐内属后,表因事南渡,仕萧鸾为马头太守。太和十八年,表据郡归诚,除辅国将军、南兗州刺史,领马头太守,赐爵谯县侯,镇涡阳。后萧鸾遣其豫州刺史裴叔业攻围六十余日,城中食尽,唯以朽革及草木皮叶为粮。表抚循将士,戮力固守。会镇南将军王肃解义阳之围,还以救之,叔业乃退。初,有一南人,自云姓边,字叔珍,携妻息从寿春投表,云慕化归国。未及送阙,便值叔业围城。表后察叔珍言色,颇疑有异,即加推核,乃云是叔业姑兒,为叔业所遣,规为内应,所携妻子并亦假妄。表出叔珍于北门外斩之,于是人情乃安。高祖嘉其诚绩,封汶阳县开国伯,邑五百户。迁征虏将军、济州刺史,为散骑常侍、光禄大夫,进号平西将军。世宗末,降平东将军、齐州刺史。延昌四年卒,年八十一。赠安东将军、兗州刺史,谥曰恭。
子崇,袭。官至昌黎、济北二郡太守。史臣曰:薛安都一武夫耳,虽轻于去就,实启东南。事窘图变,而竟保宠秩,优矣!真度一谋,见赏明主。众敬举地纳诚,荣曜朝国,人位并列,无乏于时。文秀不回,有死节之气,非但身蒙嘉礼,乃至子免刑戮。在我欲其骂人,忠义可不勉也。张谠观机委质,笃恤流离,亦仁智矣。田益宗蛮夷荒帅,翻然效款,终怀金曳紫,不其美欤!孟表之致名位,非徒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