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纪一」起上章困敦,尽玄黓摄提格,凡三年。
世祖文皇帝上黄初元年(庚子,公元二二零年)
春,正月,武王至洛阳;庚子,薨。王知人善察,难眩以伪。识拔奇才,不拘微贱,随能任使,皆获其用。与敌对陈,意思安闲,如不欲战然;及至决机乘胜,气势盈溢。勋劳宜赏,不吝千金;无功望施,分豪不与。用法峻急,有犯必戮,或对之流涕,然终无所赦。雅性节俭,不好华丽。故能芟刈群雄,几平海内。是时太子在鄴,军中骚动。群僚欲秘不发丧,谏议大夫贾逵以为事不可秘,乃发丧。或言宜诸城守,悉用谯、沛人。魏郡太守广陵徐宣厉声曰:“今者远近一统,人怀效节,何必专任谯、沛以沮宿卫者之心!”乃止。青州兵擅击鼓相引去,众人以为宜禁止之,不从者讨之。贾逵曰:“不可。”为作长檄,令所在给其禀食。鄢陵侯彰从长安来赴,问逵先王玺绶所在,逵正色曰:“国有储副,先王玺绶非君侯所宜问也。”凶问至鄴,太子号哭不已。中庶子司马孚谏曰:“君王晏驾,天下恃殿下为命。当上为宗庙,下为万国,奈何效匹夫孝也!”太子良久乃止,曰:“卿言是也。”时群臣初闻王薨,相聚哭,无复行列。孚厉声于朝曰:“今君王违世,天下震动,当早拜嗣君,以镇万国,而但哭邪!”乃罢群臣,备禁卫,治丧事。孚,懿之弟也。群臣以为太子即位,当须诏命。尚书陈矫曰:“王薨于外,天下惶惧。太子宜割哀即位,以系远近之望。且又爱子在侧,彼此生变,则社稷危也。”即具官备礼,一日皆办。明旦,以王后令,策太子即王位,大赦。汉帝寻遣御史大夫华歆奉策诏,授太子丞相印、绶,魏王玺、绶,领冀州牧。于是尊王后曰王太后。
改元延康。
二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壬戌,以太中大夫贾诩为太尉,御史大夫华歆为相国,大理王朗为御史大夫。
丁卯,葬武王于高陵。
王弟鄢陵侯彰等皆就国。临菑临国谒者灌均,希指奏:“临菑侯植醉酒悖慢,劫胁使者。”王贬植为安乡侯,诛右刺奸掾沛国丁仪及弟黄门侍郎廙并其男口,皆植之党也。
鱼豢论曰:谚言:“贫不学俭,卑不学恭。”非人性分殊也,势使然耳。假令太祖防遏植等在于畴昔,此贤之心,何缘有窥望乎!彰之挟恨,尚无所至;至于植者,岂能兴难!乃令杨修以倚注遇害,丁仪以希意族灭,哀夫!
初置散骑常侍、侍郎各四人。其宦人为官者不得过诸署令。为金策,藏之石室。时当选侍中、常侍,王左右旧人讽主者,便欲就用,不调馀人。司马孚曰:“今嗣王新立,当进用海内英贤,如何欲因际会,自相荐举邪!官失其任,得者亦不足贵也。”遂他选。
尚书陈群,以天朝选用不尽人才,乃立九品官人之法;州郡皆置中正以定其选,择州郡之贤有识鉴者为之,区别人物,第其高下。
夏,五月,戊寅,汉帝追尊王祖太尉曰太王,夫人丁氏曰太王后。
王以安定太守邹岐为凉州刺史,西平麹演结旁郡作乱以拒岐。张掖张进执太守杜通,酒泉黄华不受太守辛机,皆自称太守以应演。武威三种胡复叛。武威太守毋丘兴告急于金城太守、护羌校尉扶风苏则,则将救之,郡人皆以为贼势方盛,宜须大军。时将军郝昭、魏平先屯金城,受诏不得西度。则乃见郡中大吏及昭等谋曰:“今贼虽盛,然皆新合,或有胁从,未必同心。因衅击之,善恶必离,离而归我,我增而彼损矣。既获益众之实,且有倍气之势,率以进讨,破之必矣。若待大军,旷日弥久,善人无归,必合于恶,善恶就合,势难卒离。虽有诏命,违而合权,专之可也。”昭等从之,乃发兵救武威,降其三种胡,与毋丘兴击张进于张掖。麹演闻之,将步骑三千迎则,辞来助军,实欲为变,则诱而斩之,出以徇军,其党皆散走。则遂与诸军围张掖,破之,斩进。黄华惧,乞降,河西平。初,敦煌太守马艾卒官,郡人推功曹张恭行长史事;恭遣其子就诣朝廷请太守。会黄华、张进叛,欲与敦煌并势,执就,劫以白刃。就终不回,私与恭疏曰:“大人率厉敦煌,忠义显然,岂以就在困厄之中而替之哉!令大军垂至,但当促兵以掎之耳。愿不以下流之爱,使就有恨于黄壤也。”恭即引兵攻酒泉,别遣铁骑二百及官属,缘酒泉北塞,东迎太守尹奉。黄华欲救张进,而西顾恭兵,恐击其后,故不得往而降。就卒平安,奉得之郡,诏赐恭爵关内侯。
六月,康午,王引军南巡。
秋,七月,孙权遣使奉献。蜀将军孟达屯上庸,与副军中郎将刘封不协;封侵陵之,达率部曲四千馀家来降。达有容止才观,王甚器爱之,引与同辇,以达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平阳亭侯。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为新城,以达领新城太守,委以西南之任。行军长史刘晔曰:“达有苟得之心,而恃才好术,必不能感恩怀义。新城与孙、刘接连,若有变态,为国生患。”王不听。遣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与达共袭刘封。上庸太守申耽叛封来降,封破,走还成都。初,封本罗侯寇氏之子,汉中王初至荆州,以未有继嗣,养之为子。诸葛亮虑封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汉中王因此际除之;遂赐封死。
武都氐王杨仆率种人内附。甲午,王次于谯,大飨六军及谯父老于邑东,设伎乐百戏,吏民上寿,日夕而罢。
孙盛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故虽三季之末,七雄之敝,犹未有废衰斩于旬朔之间,释麻杖于反哭之日者也。逮于汉文,变易古制,人道之纪,一旦而废,固已道薄于当年,风颓于百代矣。魏王既追汉制,替其大礼,处莫重之哀而设飨宴之乐,居贻厥之始而堕王化之基,及至受禅,显纳二女,是以知王龄之不遐,卜世之期促也。王以丞相祭酒贾逵为豫州刺史。是时天下初定,刺史多不能摄郡。逵曰:“州本以六条诏书察二千石以下,故其状皆言严能鹰扬,有督察之才,不言安静宽仁,有恺悌之德也。今长吏慢法,盗贼公行,州知而不纠,天下复何取正乎!”其二千石以下,阿纵不如法者,皆举奏免之。外修军旅,内治民事,兴陂田,通运渠,吏民称之。王曰:“逵真刺史矣。”布告天下,当以豫州为法;赐逵爵关内侯。
左中郎将李伏、太史丞许芝表言:“魏当代汉,见于图纬,其事众甚。”群臣因上表劝王顺天人之望,王不许。冬,十月,乙卯,汉帝告祠高庙,使行御史大夫张音持节奉玺绶诏册,禅位于魏。王三上书辞让,乃为坛于繁阳,辛未,升坛受玺绶,即皇帝位,燎祭天地、岳渎,改元,大赦。十一月,癸酉,奉汉帝为山阳公,行汉正朔,用天子礼乐;封公四子为列侯。追尊太王曰太皇帝;武王曰武皇帝,庙号太祖;尊王太后曰皇太后。以汉诸侯王为崇德侯,列侯为关中侯。群臣封爵、增位各有差。改相国为司徒,御史大夫为司空。山阳公奉二女以嫔于魏。帝欲改正朔,侍中辛毘曰:“魏氏遵舜、禹之统,应天顺民;至于汤、武,以战伐定天下,乃改正朔。孔子曰:‘行夏之时,’《左氏传》曰:‘夏数为得天正,’何必期于相反!”帝善而从之。时群臣并颂魏德,多抑损前朝;散骑常侍卫臻独明禅授之义,称扬汉美。帝数目臻曰:“天下之珍,当与山阳共之。”帝欲追封太后父、母,尚书陈群奏曰:“陛下以圣德应运受命,创业革制,当永为后式。案典籍之文,无妇人分土命爵之制。在礼典,妇因夫爵。秦违古法,汉氏因之,非先王之令典也。”帝曰:“此议是也,其勿施行。”仍著定制,藏之台阁。
十二月,初营洛阳宫。戊午,帝如洛阳。
帝谓侍中苏则曰:“前破酒泉、张掖,西域通使敦煌,献径寸大珠,可复求市益得不?”则对曰:“若陛下化洽中国,德流沙幕,即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贵也。”帝嘿然。
帝召东中郎将蒋济为散骑常侍。时有诏赐征南将军夏侯尚曰:“卿腹心重将,特当任使,作威作福,杀人活人。”尚以示济。济至,帝问以所闻见,对曰:“未有他善,但见亡国之语耳。”帝忿然作色而问其故,济具以答,因曰:“夫‘作威作福’,《书》之明诫。天子无戏言,古人所慎,惟陛下察之!”帝即遣追取前诏。
帝欲徙冀州士卒家十万户实河南,时天旱,蝗,民饥,群司以为不可,而帝意甚盛。侍中辛毘与朝臣俱求见,帝知其欲谏,作色以待之,皆莫敢言。毘曰:“陛下欲徙士家,其计安出?”帝曰:“卿谓我徙之非邪?”毘曰:“诚以为非也。”帝曰:“吾不与卿议也。”毘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厕之谋议之官,安能不与臣议邪!臣所言非私也,乃社稷之虑也,安得怒臣!”帝不答,起入内。毘随而引其裾,帝遂奋衣不还,良久乃出,曰:“佐治,卿持我何太急邪!”毘曰:“今徙,既失民心,又无以食也,故臣不敢不力争。”帝乃徙其半。帝尝出射雉,顾群臣曰:“射雉乐哉!”毘对曰:“于陛下甚乐,于群下甚苦。”帝默然,后遂为之稀出。
世祖文皇帝上黄初二年(辛丑,公元二二一年)
春,正月,以议郎孔羡为宗圣侯,奉孔子祀。三月,加辽东太守公孙恭车骑将军。初复五铢钱。蜀中传言汉帝已遇害,于是汉中王发丧制服,谥曰孝愍皇帝。群下竞言符瑞,劝汉中王称尊号。前部司马费诗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子逼主篡位,故乃羁旅万里,纠合士众,将以讨贼。今大敌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疑惑。昔高祖与楚约,先破秦者王之。及屠咸阳,获子婴,犹怀推让。况今殿下未出门庭,便欲自立邪!愚臣诚不为殿下取也。”王不悦,左迁诗为部永昌从事。夏,四月,丙午,汉中王即皇帝位于武担之南,大赦,改元章武。以诸葛亮为丞相,许靖为司徒。
臣光曰:天生烝民,其势不能自治,必相与戴君以治之。苟能禁暴除害以保全其生,赏善罚恶使不至于乱,斯可谓之君矣。是以三代之前,海内诸侯,何啻万国,有民人、社稷者,通谓之君。合万国而君之,立法度,班号令,而天下莫敢违者,乃谓之王。王德既衰,强大之国能帅诸侯以尊天子者,则谓之霸。故自古天下无道,诸侯力争,或旷世无王者,固亦多矣。秦焚书坑儒,汉兴,学者始推五德生、胜,以秦为闰位,在木火之间,霸而不王,于是正闰之论兴矣。及汉室颠覆,三国鼎跱。晋氏失驭,五胡云扰。宋、魏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国史,互相排黜,南谓北为索虏,北谓南为岛夷。硃氏代唐,四方幅裂,硃邪入汴,比之穷、新,运历年纪,皆弃而不数,此皆私己之偏辞,非大公之通论也。
臣愚诚不足以识前代之正闰,窃以为苟不能使九州合为一统,皆有天子之名,而无其实者也。虽华夷仁暴,大小强弱,或时不同,要皆与古之列国无异,岂得独尊奖一国谓之正统,而其馀皆为僭伪哉!若以自上相授受者为正邪,则陈氏何所授?拓跋氏何所受?若以居中夏者为正邪,则刘、石、慕容、苻、姚、赫连所得之土,皆五帝、三王之旧都也。若有以道德者为正邪,则蕞尔之国,必有令主,三代之季,岂无僻王!是以正闰之论,自古及今,未有能通其义,确然使人不可移夺者也。臣今所述,止欲叙国家之兴衰,著生民之休戚,使观者自择其善恶得失,以为劝戒,非若《春秋》立褒贬之法,拔乱世反诸正也。正闰之际,非所敢知,但据其功业之实而言之。周、秦、汉、晋、隋、唐,皆尝混壹九州,传祚于后,子孙虽微弱播迁,犹承祖宗之业,有绍复之望,四方与之争衡者,皆其故臣也,故全用天子之制以临之。其馀地丑德齐,莫能相壹,名号不异,本非君臣者,皆以列国之制处之,彼此钧敌,无所抑扬,庶几不诬事实,近于至公。然天下离析之际,不可无岁、时、月、日以识事之先后。据汉传于魏而晋受之,晋传于宋以至于陈而隋取之,唐传于梁以至于周而大宋承之,故不得不取魏、宋、齐、梁、陈、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年号,以纪诸国之事,非尊此而卑彼,有正闰之辨也。昭烈之汉,虽云中山靖王之后,而族属疏远,不能纪其世数名位,亦犹宋高祖称楚元王后,南唐烈祖称吴王恪后,是非难辨,故不敢以光武及晋元帝为比,使得绍汉氏之遗统也。孙权自公安徙都鄂,更名鄂曰武昌。
五月,辛巳,汉主立夫人吴氏为皇后。后,偏将军懿之妹,故刘璋兄瑁之妻也。立子禅为皇太子。娶车骑将军张飞女为太子妃。
太祖之入鄴也,帝为五官中郎将,见袁熙妻中山甄氏美而悦之,太祖为之聘焉,生子叡。及即皇帝位,安平郭贵嫔有宠,甄夫人留鄴不得见。失意,有怨言。郭贵嫔谮之,帝大怒。六月,丁卯,遣使赐夫人死。
帝以宗庙在鄴,祀太祖于洛阳建始殿,如家人礼。
戊辰晦,日有食之。有司奏免太尉,诏曰:“灾异之作,以谴元首,而归过股肱,岂禹、汤罪己之义乎!其令百官各虔厥职。后有天地之眚,勿复劾三公。”
汉主立其子永为鲁王,理为梁王。汉主耻关羽之没,将击孙权。翊军将军赵云曰:“国贼,曹操,非孙权也。若先灭魏,则权自服。今操身虽毙,子丕篡盗,当因众心,早图关中,居河、渭上流以讨凶逆,关东义士必裹粮策马以迎王师。不应置魏,先与吴战。兵势一交,不得卒解,非策之上也。”群臣谏者甚众,汉主皆不听。广汉处士秦宓陈天时必无利,坐下狱幽闭,然后贷出。初,车骑将军张飞,雄壮威猛亚于关羽;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飞爱礼君子而不恤军人。汉主常戒飞曰:“卿刑杀既过差,又日鞭挝健儿而令在左右,此取祸之道也。”飞犹不悛。汉主将伐孙权,飞当率兵万人自阆中会江州。临发,其帐下将张达、范彊杀飞,以其首顺流奔孙权。汉主闻飞营都督有表,曰:“噫,飞死矣!”
陈寿评曰:关羽、张飞皆称万人之敌,为世虎臣。羽报效曹公,飞义释严颜,并有国士之风。然羽刚而自矜,飞暴而无恩,以短取败,理数之常也。
秋,七月,汉主自率诸军击孙权,权遣使求和于汉。南郡太守诸葛瑾遗汉主笺曰:“陛下以关羽之亲,何如先帝?荆州大小,孰与海内?俱应仇疾,谁当先后?若审此数,易于反掌矣。”汉主不听。时或言瑾别遣亲人与汉主相闻者,权曰:“孤与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负孤,犹孤之不负子瑜也。”然谤言流闻于外,陆逊表明瑾必无此,宜有以散其意。权报曰:“子瑜与孤从事积年,恩如骨肉,深相明究。其为人,非道不行,非义不言。玄德昔遣孔明至吴,孤尝语子瑜曰:‘卿与孔明同产,且弟随兄,于义为顺,何以不留孔明?孔明若留从卿者,孤当以书解玄德,意自随人耳。’子瑜答孤言:‘弟亮已失身于人。委质定分,义无二心。弟之不留,犹瑾之不往也。’其言足贯神明,今岂当有此乎!前得妄语文疏,即封示子瑜,并手笔与之。孤与子瑜可谓神交,非外言所间,知卿意至,辄封来表以示子瑜,使知卿意。”汉主遣将军吴班、冯习攻破权将李异、刘阿等于巫,进军秭归,兵四万馀人,武陵蛮夷皆遣使往请兵。权以镇西将军陆逊为大都督、假节,督将军硃然、潘璋、宋谦、韩当、徐盛、鲜于丹、孙桓等五万人拒之。
皇弟鄢陵侯彰、宛侯据、鲁阳侯宇、谯侯林、赞侯兗、襄邑侯峻、弘农侯斡、寿春侯彪、历城侯徽、平舆侯茂皆进爵为公;安乡侯植改封鄄城侯。筑陵云台。
初,帝诏群臣,令料刘备当为关羽出报孙权否,众议咸云:“蜀小国耳,名将唯羽。羽死军破,国内忧惧,无缘复出。”侍中刘晔独曰:“蜀虽狭弱,而备之谋欲以威武自强,势必用众以示有馀。且关羽与备,义为君臣,恩犹父子。羽死,不能为兴军报敌,于终始之分不足矣。”八月,孙权遣使称臣,卑辞奉章,并送于禁等还。朝臣皆贺,刘晔独曰:“权无故求降,必内有急。权前袭杀关羽,刘备必大兴师伐之。外有强寇,众心不安,又恐中国往乘其衅,故委地求降,一以却中国之兵,二假中国之援,以强其众而疑敌人耳。天下三分,中国十有其八。吴、蜀各保一州,阻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小国之利也。今还自相攻,天亡之也,宜大兴师,径渡江袭之。蜀攻其外,我袭其内,吴之亡不出旬月矣。吴亡则蜀孤,若割吴之半以与蜀,蜀固不能久存,况蜀得其外,我得其内乎!”帝曰:“人称臣降而伐之,疑天下欲来者心,不若且受吴降而袭蜀之后也。”对曰:“蜀远吴近,又闻中国伐之,便还军,不能止也。今备已怒,兴兵击吴,闻我伐吴,知吴必亡,将喜而进与我争割吴地,必不改计抑怒救吴也。”帝不听,遂受吴降。
于禁须发皓白,形容憔悴,见帝,泣涕顿首。帝慰喻以荀林父、孟明视故事,拜安远将军,令北诣鄴谒高陵。帝使豫于陵屋画关羽战克、庞德愤怒、禁降服之状。禁见,惭恚发病死。
臣光曰:于禁将数万众,败不能死,生降于敌,既而复归。文帝废之可也,杀之可也,乃画陵屋以辱之,斯为不君矣!丁巳,遣太常邢贞奉策即拜孙权为吴王,加九锡。刘晔曰:“不可。先帝征伐天下,十兼其八,威震海内;陛下受禅即真,德合天地,声暨四远。权虽有雄才,故汉票骑帆军、南昌侯耳,官轻势卑。士民有畏中国心,不可强迫与成所谋也。不得已受其降,可进其将军号,封十万户侯,不可即以为王也。夫王位去天子一阶耳,其礼秩服御相乱也。彼直为侯,江南士民未有君臣之分。我信其伪降,就封殖之,崇其位号,定其君臣,是为虎傅翼也。权既受王位,却蜀兵之后,外尽礼以事中国,使其国内皆闻,内为无礼以怒陛下;陛下赫然发怒,兴兵讨之,乃徐告其民曰:‘我委身事中国,不爱珍货重宝,随时贡献,不敢失臣礼,而无故伐我,必欲残我国家,俘我人民认为仆妾。’吴民无缘不信其言也。信其言而感怒,上下同心,战加十倍矣。”又不听。诸将以吴内附,意皆纵缓,独征南大将军夏侯尚益修攻守之备。山阳曹伟,素有才名,闻吴称籓,以白衣与吴王交书求赂,欲以交结京师,帝闻而诛之。
吴人城武昌。
初,帝欲以杨彪为太尉,彪辞曰:“尝为汉朝三公,值世衰乱,不能立尺寸之益,若复为魏臣,于国之选,亦不为荣也。”帝乃止。冬,十月,己亥,公卿朝朔旦,并引彪,待以客礼。赐延年杖、冯几,使著布单衣、皮弁以见;拜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朝见,位次三公;又令门施行马,置吏卒,以优崇之。年八十四而卒。
以谷贵,罢五铢钱。
凉州卢水胡治元多等反,河西大扰。帝召邹岐还,以京兆尹张既为凉州刺史,遣护军夏侯儒、将军费曜等继其后。胡七千馀骑逆拒既于鹯阴口,既扬声军从鹯阴,乃潜由且次出武威。胡以为神,引还显美。既已据武威,曜乃至,儒等犹未达。既劳赐将士,欲进军击胡,诸将皆曰:“士卒疲倦,虏众气锐,难与争锋。”既曰:“今军无见粮,当因敌为资。若虏见兵合,退依深山,追之则道险穷饿,兵还则出候寇钞,如此,兵不得解,所谓一日纵敌,患在数世也。”遂前军显美。十一月,胡骑数千,因大风欲放火烧营,将士皆恐。既夜藏精卒三千人为伏,使参军成公英督千馀骑挑战,敕使阳退。胡果争奔之,因发伏截其后,首尾进击,大破之,斩首获生以万数,河西悉平。后西平麹光反,杀其郡守。诸将欲击之,既曰:“唯光等造反,郡人未必悉同。若便以军临之,吏民、羌、胡必谓国家不别是非,更使皆相持著,此为虎傅翼也。光等欲以羌、胡为援,今先使羌、胡钞击,重其赏募,所虏获者,皆以畀之。外沮其势,内离其交,必不战而定。”乃移檄告谕诸羌,为光等所诖误者原之,能斩贼帅送首者当加封赏。于是光部党斩送光首,其馀皆安堵如故。
邢贞至吴,吴人以为宜称上将军、九州伯,不当受魏封。吴王曰:“九州伯,于古未闻也。昔沛公亦受项羽封为汉王,盖时宜耳,复何损邪!”遂受之。吴王出都亭候邢贞,贞入门,不下车。张昭谓贞曰:“夫礼无不敬,法无不行。而君敢自尊大,岂以江南寡弱,无方寸之刃故乎!”贞即遽下车。中郎将琅邪徐盛忿愤,顾谓同列曰:“盛等不能奋身出命,为国家并许、洛,吞巴、蜀,而令吾君与贞盟,不亦辱乎!”因涕泣横流。贞闻之,谓其徒曰:“江东将相如此,非久下人者也。”吴王遣中大夫南阳赵咨入谢。帝问曰:“吴王何等主也?”对曰:“聪明、仁智、雄略之主也。”帝问其状,对曰:“纳鲁肃于凡品,是其聪也;拔吕蒙于行陈,是其明也;获于禁而不害,是其仁也;取荆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据三州虎视于天下,是其雄也;屈身于陛下,是其略也。”帝曰:“吴王颇知学乎?”咨曰:“吴王浮江万艘,带甲百万,任贤使能,志存经略,虽有馀闲,博览书传,历史籍,采奇异,不效书生寻章摘句而已。”帝曰:“吴可征否?”对曰:“大国有征伐之兵,小国有备御之固。”帝曰:“吴难魏乎?”对曰:“带甲百万,江、汉为池,何难之有!”帝曰:“吴如大夫者几人?”对曰:“聪明特达者,八九十人;如臣之比,车载斗量,不可胜数。”帝遣使求雀头香、大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斗鸭、长鸣鸡于吴。吴群臣曰:“荆、扬二州,贡有常典。魏所求珍玩之物,非礼也,宜勿与。”吴王曰:“方有事于西北,江表元元,恃主为命。彼所求者,于我瓦石耳,孤何惜焉!且彼在谅闇之中,而所求若此,宁可与言礼哉!”皆具以与之。
吴王以其子登为太子,妙选师友,以南郡太守诸葛瑾之子恪、绥远将军张昭之子休、大理吴郡顾雍之子谭、偏将军庐江陈武之子表皆为中庶子,入讲诗书,出从骑射,谓之四友。登接待僚属,略用布衣之礼。
十二月,帝行东巡。
帝欲封吴王子登为万户侯,吴王以登年幼,上书辞不受;复遣西曹掾吴郡沈珩入谢,并献方物。帝问曰:“吴嫌魏东向乎?”珩曰:“不嫌。”曰:“何以?”曰:“信恃旧盟,言归于好,是以不嫌;若魏渝盟,自有豫备。”又问:“闻太子当来,宁然乎?”珩曰:“臣在东朝,朝不坐,宴不与,若此之议,无所闻也。”帝善之。
吴王于武昌临钓台饮酒,大醉,使人以水洒群臣曰:“今日酣饮,惟醉堕台中,乃当止耳!”张昭正色不言,出外,车中坐。王遣人呼昭还入,谓曰:“为共作乐耳,公何为怒乎?”昭对曰:“昔纣为糟丘酒池,长夜之饮,当时亦以为荣,不以为恶也。”王默然惭,遂罢酒。吴王与群臣饮,自起行酒,虞翻伏地,阳醉不持;王去,翻起坐。王大怒,手剑欲击之,侍坐者莫不惶遽。惟大司农刘基起抱王,谏曰:“大王以三爵之后,手杀善士,虽翻有罪,天下孰知之!且大王以能容贤蓄众,故海内望风;今一朝弃之,可乎!”王曰:“曹孟德尚杀孔文举,孤于虞翻何有哉!”基曰:“孟德轻害士人,天下非之。大王躬行德义,欲与尧、舜比隆,何得自喻于彼乎?”翻由是得免。王因敕左右:“自今酒后言杀,皆不得杀。”基,繇之子。初,太祖既克蹋顿,而乌桓浸衰,鲜卑大人步度根、轲比能、素利、弥加、厥机等因阎柔上贡献,求通市,太祖皆表宠以为王。轲比能本小种鲜卑,以勇健廉平为众所服,由是能威制馀部,最为强盛。自云中、五原以东抵辽水,皆为鲜卑庭,轲比能与素利、弥加割地统御,各有分界。轲比能部落近塞,中国人多亡叛归之;素利等在辽西、右北平、渔阳塞外,道远,故不为边患。帝以平虏校尉牵招为护鲜卑校尉,南阳太守田豫为护乌桓校尉,使镇抚之。
世祖文皇帝上黄初三年(壬寅,公元二二二年)
春,正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庚午,帝行如许昌。
诏曰:“今之计、孝,古之贡士也;若限年然后取士,是吕尚、周晋不显于前世也。其令郡国所选,勿拘老幼;儒通经术,吏达文法,到皆试用。有司纠故不以实者。”
二月,鄯善、龟兹、于阗王各遣使奉献。是后西域复通,置戊己校尉。
汉主自秭归将进击吴,治中从事黄权谏曰:“吴人悍战,而水军沿流,进易退难。臣请为先驱以当寇,陛下宜为后镇。”汉主不从,以权为镇北将军,使督江北诸军;自率诸将,自江南缘山截岭,军于夷道猇亭。吴将皆欲迎击之。陆逊曰:“备举军东下,锐气始盛;且乘高守险,难可卒攻。攻之纵下,犹难尽克,若有不利,损我太势,非小故也。今但且奖厉将士,广施方略,以观其变。若此间是平原旷野,当恐有颠沛交逐之忧;今缘山行军,势不得展,自当罢于木石之间,徐制其敝耳。”诸将不解,以为逊畏之,各怀愤恨。汉人自佷山通武陵,使侍中襄阳马良以金锦赐五谿诸蛮夷,授以官爵。三月,乙丑,立皇子齐公睿为平原王、皇弟鄢陵公彰等皆进爵为王。甲戌,立皇子霖为河东王。
甲午,帝行如襄邑。
夏,四月,戊申,立鄄城侯植为鄄城王。是时,诸侯王皆寄地空名而无其实;王国各有老兵百馀人以为守卫;隔绝千里之外,不听朝聘,为设防辅监国之官以伺察之。虽有王侯之号而侪于匹夫,皆思为布衣而不能得。法既峻切,诸侯王过恶日闻;独北海王兗谨慎好学,未尝有失。文学、防辅相与言曰:“受诏察王举措,有过当奏,及有善亦宜以闻。”遂共表称陈兗美。兗闻之,大惊惧,责让文学曰:“修身自守,常人之行耳,而诸君乃以上闻,是适所以增其负累也。且如有善,何患不闻,而遽共如是,是非所以为益也。”
癸亥,帝还许昌。
五月,以江南八郡为荆州,江北诸郡为郢州。
汉人自巫峡建平连营至夷陵界,立数十屯,以冯习为大督,张南为前部督,自正月与吴相拒,至六月不决。汉主遣吴班将数千人于平地立营,吴将帅皆欲击之,陆逊曰:“此必有谲,且观之。”汉主知其计不行,乃引伏兵八千从谷中出。逊曰:“所以不听诸君击班者,揣之必有巧故也。”逊上疏于吴王曰:“夷陵要害,国之关限,虽为易得,亦复易失。失之,非徒损一郡之地,荆州可忧,今日争之,当令必谐。备干天常,不守窟穴而敢自送,臣虽不材,凭奉威灵,以顺讨逆,破坏在近,无可忧者。臣初嫌之水陆俱进,今反舍船就步,处处结营,察其布置,必无他变。伏愿至尊高枕,不以为念也。”闰月,逊将进攻汉军,诸将并曰:“攻备当在初,今乃令入五六百里,相守经七八月,其诸要害皆已固守,击之必无利矣。”逊曰:“备是猾虏,更尝事多,其军始集,思虑精专,未可干也。今住已久,不得我便,兵疲意沮,计不复生。掎角此寇,正在今日。”乃先攻一营,不利,诸将皆曰:“空杀兵耳!”逊曰:“吾已晓破之之术。”乃敕各持一把茅,以火攻,拔之;一尔势成,通率诸军,同时俱攻,斩张南、冯习及胡王沙摩柯等首,破其四十馀营。汉将杜路、刘宁等穷逼请降。汉主升马鞍山,陈兵自绕,逊督促诸军,四面蹙之,土崩瓦解,死者万数。汉主夜遁,驿人自担烧铙铠断后,仅得入白帝城,其舟船、器械,水、步军资,一时略尽,尸骸塞江而下。汉主大惭恚曰:“吾乃为陆逊所折辱,岂非天耶!”将军义阳傅肜为后殿,兵众尽死,肜气益烈。吴人谕之使降,肜骂曰:“吴狗,安有汉将军而降者!”遂死之。从事祭酒程畿溯江而退,众曰:“后追将至,宜解舫轻行。”畿曰:“吾在军,未习为敌之走也。”亦死之。初,吴安东中郎将孙桓别击汉前锋于夷道,为汉所围,求救于陆逊,逊曰:“未可。”诸将曰:“孙安东,公族,见围已困,奈何不救!”逊曰:“安东得士众心,城牢粮足,无可忧也。待吾计展,欲不救安东,安东自解。”及方略大施,汉果奔溃。桓后见逊曰:“前实怨不见救;定至今日,乃知调度自有方耳!”初,逊为大都督,诸将或讨逆时旧将,或公室贵戚,各自矜恃,不相听从。逊按剑曰:“刘备天下知名,曹操所惮,今在境界,此强对也。诸君并荷国恩,当相辑睦,共翦此虏,上报所受,而不相顺,何也?仆虽书生,受命主上,国家所以屈诸君使相承望者,以仆尺寸可称,能忍辱负重故也。各在其事,岂复得辞!军令有常,不可犯也!”及至破备,计多出逊,诸将乃服。吴王闻之曰:“公何以初不启诸将违节度者邪?”对曰:“受恩深重,此诸将或任腹心,或堪爪牙,或是功臣,皆国家所当与共克定大事者,臣窃慕相如、寇恂相下之义以济国事。”王大笑称善,加逊辅国将军,领荆州牧,改封江陵侯。
初,诸葛亮与尚书令法正好尚不同,而以公义相取,亮每奇正智术。及汉主伐吴而败,时正已卒,亮叹曰:“孝直若在,必能制主上东行。就使东行,必不倾危矣。”汉主在白帝,徐盛、潘璋、宋谦等各竞表言“备必可禽,乞复攻之。”吴王以问陆逊。逊与硃然、骆统上言曰:“曹丕大合士众,外托助国讨备,内实有奸心,谨决计辄还。”初,帝闻汉兵树栅连营七百馀里,谓群臣曰:“备不晓兵,岂有七百里营可以拒敌者乎!‘苞原隰险阻而为军者为敌所禽’,此兵忌也。孙权上事今至矣。”后七日,吴破汉书到。
秋,七月,冀州大蝗,饥。
汉主既败走,黄权在江北,道绝,不得还,八月,率其众来降。汉有司请收权妻子,汉主曰:“孤负黄权,权不负孤也。”待之如初。帝谓权曰:“君舍逆效顺,欲追踪陈、韩邪?”对曰:“臣过受刘主殊遇,降吴不可,还蜀无路,是以归命。且败军之将,免死为幸,何古人之可慕也!”帝善之,拜为镇南将军,封育阳侯,加侍中,使陪乘。蜀降人或云汉诛权妻子,帝诏权发丧。权曰:“臣与刘、葛推诚相信,明臣本志。窃疑未实,请须。”后得审问,果如所言。马良亦死于五谿。九月,甲午,诏曰:“夫妇人与政,乱之本也。自今以后,群臣不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又不得横受茅士之爵。以此诏传之后世,若有背违,天下共诛之。”卞太后每见外亲,不假以颜色,常言:“居处当节俭,不当望赏,念自佚也。外舍当怪吾遇之太薄,吾自有常度故也。吾事武帝四五十年,行俭日久,不能自变为奢。有犯科禁者,吾且能加罪一等耳,莫望钱米恩贷也。”
帝将立郭贵嫔为后,中郎栈潜上疏曰:“夫后妃之德,盛衰治乱所由生也。是以圣哲慎立元妃,必取先代世族之家,择其令淑,以统六宫,虔奉宗庙。《易》曰:‘家道正而天下定。’由内及外,先王之令典也。《春秋》书宗人衅夏云:‘无以妾为夫人之礼。’齐桓誓命于葵丘,亦曰:‘无以妾为妻。’令后宫嬖宠,常亚乘舆,若因爱登后,使贱人暴贵,臣恐后世下陵上替,开张非度,乱自上起。”帝不从。庚子,立皇后郭氏。
初,吴王遣于禁护军浩周、军司马东里衮诣帝,自陈诚款,辞甚恭悫。帝问周等:“权可信乎?”周以为权必臣服,而衮谓其不可必服。帝悦周言,以为有以知之,故立为吴王,复使周至吴。周谓吴王曰:“陛下未信王遣子入侍,周以阖门百口明之。”吴王为之流涕沾襟,指天为誓。周还而侍子不至,但多设虚辞。帝欲遣侍中辛毘、尚书桓阶往与盟誓,并责任子,吴王辞让不受。帝怒,欲伐之,刘晔曰:“彼新得志,上下齐心,而阻带江湖,不可仓卒制也。”帝不从。九月,命征东大将军曹休、前将军张辽、镇东将军臧霸出洞口,大将军曹仁出濡须,上军大将军曹真、征南大将军夏侯尚、左将军张郃、右将军徐晃围南郡。吴建威将军吕范督五军,以舟军拒休等,左将军诸葛瑾、平北将军潘璋、将军杨粲救南郡,裨将军硃桓以濡须督拒曹仁。
冬,十月,甲子,表首阳山东为寿陵,作终制,务从俭薄,不藏金玉,一用瓦器。令以此诏藏之宗庙,副在尚书、秘书、三府。
吴王以扬越蛮夷多未平集,乃卑辞上书,求自改厉;“若罪在难除,必不见置,当奉还土地民人,寄命交州以终馀年。”又与浩周书云:“欲为子登求昏宗室。”又云:“以登年弱,欲遣孙长绪、张子布随登俱来。”帝报曰:“朕之与君,大义已定,岂乐劳师远临江、汉!若登身朝到,夕召兵还耳。”于是吴王改元黄武,临江拒守。帝自许昌南征,复郢州为荆州。十一月,辛丑,帝如宛。曹休在洞口,自陈:“愿将锐卒虎步江南,因敌取资,事必克捷,若其无臣,不须为念。”帝恐休便渡江,驿马止之。侍中董昭侍侧,曰:“窃见陛下有忧色,独以休济江故乎?今者渡江,人情所难,就休有此志,势不独行,当须诸将。臧霸等既富且贵,无复他望,但欲终其天年,保守禄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徼倖!苟霸等不进,休意自沮。臣恐陛下虽有敕渡之诏,犹必沉吟,未便从命也。”顷之,会暴风吹吴吕范等船,绠缆悉断,直诣休等营下,斩首获生以千数,吴兵迸散。帝闻之,敕诸军促渡。军未时进,吴救船遂至,收军还江南。曹休使臧霸追之,不利,将军尹卢战死。
庚申晦,日有食之。
吴王使太中大夫郑泉聘于汉,汉太中大夫宗玮报之,吴、汉复通。
汉主闻魏师大出,遗陆逊书曰:“贼今已在江、汉,吾将复东,将军谓其能然否?”逊答曰:“但恐军新破,创夷未复,始求通亲;且当自补,未暇穷兵耳。若不推算,欲复以倾覆之馀远送以来者,无所逃命。”
汉汉嘉太守黄元叛。
吴将孙盛督万人据江陵中州,以为南郡外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