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怘弟悟刘汲郑骧吕由诚郭永韩浩朱庭杰王允功王荐周中周辛附欧阳珣张忠辅李彦仙邵云吕圆登宋炎附赵立王复郑褒附王忠植唐琦李震陈求道
曾怘,字仲常,中书舍人巩之孙。补太学内舍生,以父任郊社斋郎,累官司农丞、通判温州,须次于越。建炎三年,金人陷越,以琶八为帅,约诘旦城中文武官并诣府,有不至及藏匿、不觉察者,皆死。怘独不往,为邻人纠察逮捕,见琶八,辞气不屈。且言:“国家何负汝,乃叛盟欺天,恣为不道。我宋世臣也,恨无尺寸柄以死国,安能贪生事尔狗奴邪?”时金人帐中执兵者皆愕眙相视,琶八曰:“且令出。”左右尽驱其家属四十口同日杀之越南门外,越人作窖瘗其尸。金人去,怘弟朝散郎{旦心}时知杭州余杭县事,制大棺敛其骨,葬之天柱山。事闻,予三资恩泽,官其弟怤、子崈、兄子UD,皆将仕郎。
方遇难时,崇甫四岁,与乳母张皆死。夜值小雨,张得苏,顾见崇亦苏,尚吮其乳,郡卒陈海匿崇以归。后仕至知南安军。怘从弟悟。
悟字蒙伯,翰林学士肇之孙也。宣和二年进士,靖康间为亳州士曹。金人破亳州,悟被执,抗辞慢骂,众刃劘之,尸体无存者,妻孥同日被害。年三十三。刘汲,字直夫,眉州丹棱人。绍圣四年进士。为合州司理、武信军推官,改宣德郎、知开封府鄢陵县。奉行神霄宫不如令,以京畿转运使赵霆奏,徙通判隆德府。时方士林灵素用事,郡人班自改《易系辞》为妖言,以应灵素。汲摄守,下自狱。灵素荐自有道。命转运使陈知存按验,掾史惧,欲变狱。汲责数掾史,知存惮之,卒以实闻。
通判河中府,辟开封府推官。自盛章等尹京,果于诛杀,率取特旨以快意,汲每白府奏罢之。宰相王黼初领应奉司,汲对客辄诋之,黼闻,奏谪监蓬州税。钦宗召赴阙,汲奏愿得驱驰外服,治兵食以卫京师。时置京西转运司于邓州,以汲添差副使。建炎元年,范致虚师至陕,汲贻书劝以一军自蒲中越河阳,焚金人积聚,绝河桥;一军自陕路直抵郑、许,与诸道连衡,敌必解散。致虚以书谢汲而行。
金人再犯京师,诸道不知朝廷动息者三月。冯延绪传诏抚谕,谓车驾出郊定和议,令诸道罢兵。汲谓副总管高公纯曰:“诏书未可遽信。”公纯问故,汲曰:“诏下以去年十二月,邓去京七百里,今始至州何也?安有议和以三月,而敌犹未退乎?此必金人胁朝廷以款勤王之师尔,可速进兵。”公纯难之,汲请自行,公纯不得已俱至南阳,不进,汲独驰数十骑赴都城,二帝已北行,汲素服恸哭。寻代公纯摄帅事,捐金帛飨士,为战守计。诏邓州备巡幸,汲广城池,饰行阙,所以待乘舆之具甚备。就加直龙图阁、知邓州兼京西路安抚使。
汲奏:“欲复两河,当先河东,欲复河东,当用陕兵,请先从事河东,以定西河之根本。”于是金人复渡河,谍知邓州为行在所,命其将银朱急攻京西。汲遣副总管侯成林守南阳,金人奄至,杀成林。汲集将吏谓曰:“吾受国恩,恨未得死所,金人来必死,汝有能与吾俱死者乎?”皆流涕曰:“惟命。”民有请涉山作砦以避敌者,汲曰:“是弃城矣。然若属俱死无益。”乃下令曰:“城中有材武愿从军者听留,余从便。”得敢死士四百人。又令曰:“凡仕于此,其听送其家,寅出午反,违者从军法。”众皆感服,无一人失期。及南阳陷,命将戚鼎将兵三千逆战,及命靳仪与赵宗印分西、南门犄之。汲自以牙兵四百登陴望,见宗印从间道遁,即自至鼎军中,麾其众阵以待,敌至皆死斗,敌却。俄而仪败,金人攻之益急,矢下如雨,军中请汲去,汲不许,曰:“使敌知安抚使在此为国家致死。”敌大至,汲死之。事闻,赠太中大夫,谥忠介。郑骧,字潜翁,信之玉山人。登元符三年进士第。知溧阳县,岁饥,民多逃亡。漕司按籍督逋赋不少贷,骧患之,尽去其籍。使者欲绳以法,骧曰:“著令约二税为定数,今不除,则逋愈多,民愈贫,赋愈不办。”使者不能屈。时议自建康凿漕渠导太湖以通大江,将破数州民田,调江、浙二十五州丁夫,所费百万计。朝廷遣官视可否,骧条析利病,力止之。
通判岢岚军,改庆阳府。姚古奏为熙河兰廓路经略司属官。钱盖自渭易熙,奏辟幕下。地震,秦陇金城六城坏,骧为盖言六城熙河重地,宜趣缮治,因自请董兵护筑益机滩新堡六百步,以控西夏。堡成,以功迁官,赐绯衣银鱼。
唃厮罗氏旧据青唐,置西宁州,董毡入朝,其弟益麻党征走西夏。大观中,羌人假其名归附,童贯奏赐姓名赵怀恭,官团练使。至是党征自西宁求归,贯惧事露,议者希贯意欲绝之。骧谓贯欺君,请辨其伪。贯怒,将厚诬以罪,会败而止。擢京兆府等路提举常平。骧按格为《常平总目》十卷,颁之所部。时陕右大稔,骧奏乞以所部本息乘时广籴,得米六十万斛。高宗初,以直秘阁知同州兼沿河安抚使。时谋巡近甸金陵、南阳、长安为驻跸计,骧言:“南阳、金陵偏方,非兴王地;长安四塞,天府之国,可以驻跸。”会帝东幸扬州,复请自楚、泗、汴、洛以迄陕、华,各募精兵,首尾相应,庶敌势不得冲决。不报。金将娄宿犯同州及韩城,骧遣兵拒险击之,师失利,金人乘胜径至城下,通判以下皆遁去。骧曰:“所谓太守者,守死而已。”翼日城陷,骧赴井死,赠通议大夫、枢密直学士,谥威愍,诏赐庙愍节。
骧在熙河,尝摭熙宁迄政和攻取建置之迹为《拓边录》十卷,兵将蕃汉杂事为《别录》八十卷,图画西蕃、西夏、回鹘、卢甘诸国人物图书为《河陇人物志》十卷,序赞普迄溪巴温、董毡世族为《蕃谱系》十卷。
吕由诚,字子明,御史中丞诲之季子。幼明爽有智略,范镇、司马光,父友也,皆器重之。以父恩补官,调邓州酒税,临事精敏,老吏不能欺。会营兵窃发,聚众闭城,守贰逃匿,由诚亲往招谕,贼敛兵听命。以功迁秩,寻擢提举三门、白波辇运,言者谓其资浅,罢之。知合水县。王中立、种谔征灵州,由诚部运随军,天寒食尽,他邑役夫多溃去,唯由诚所部分无失者。寻改知乘氏县。丞相吕大防为山陵使,辟为属。通判成都府,知雅、嘉、温、绵四州,复知嘉州,皆有治绩。
靖康元年,宰相唐恪荐由诚刚正有家法,宜任台臣。召至京师,与恪议不合,且忧其蓄缩不足以济时艰,力辞求退。差知袭庆府,未及出关,金人再入,陷京师,立张邦昌,以兵胁士大夫臣之,由诚微服得免。时群盗所在蜂起,由诚崎岖至郡。城圮粮竭,于是昼夜为备,版筑甫就,剧贼李昱拥十万众奔至城中,知其有备,阳受元帅府招安而去。康王移军济阳,由诚竭力馈饷,军以不乏。遣官属王允恭奉表劝进。
时京东诸郡,兵骄多内讧,独由诚拊循有方,士乐为用。前后数被攻围,屹然自立群盗中,救援皆绝。孔彦舟以郓兵叛,首犯郡境,攻之累旬不能下,始引去。胡选者众尤残暴,攻由诚示必取,由诚夜焚其攻具,直入帐下,贼骇散,不知所为,忽解围去。
一日金兵四集,由诚严立赏罚,厉以忠义,守兵争奋,昼夜警备。金人百道攻城,矢石如雨,人无叛志。郡官有迎降者,执而械之。判官赵令佳同心誓守,城陷俱被执。金人欲生降之,由诚不屈,乃杀其子仍于前,由诚不顾,与令佳同遇害。子偰与其家四十口皆被执,无生还者。南北隔绝,其孙绍清留蜀,后自蜀走江、浙访由诚生死,遇令佳之子子彝于江阴,知令佳与由诚同死被褒典,乃诉于朝,诏赠由诚三官,为通奉大夫,与二子恩泽。
郭永,大名府元城人。少刚明勇决,身长七尺,须髯若神。以祖任为丹州司法参军,守武人,为奸利无所忌,永数引法裁之。守大怒,盛威临永,永不为动,则缪为好言荐之朝。后守欲变具狱,永力争不能得,袖举牒还之,拂衣去。
调清河丞,寻知大谷县。太原帅率用重臣,每宴飨费千金,取诸县以给,敛诸大谷者尤亟。永以书抵幕府曰:“非什一而取,皆民膏血也,以资觞豆之费可乎?脱不获命,令有投劾而归耳。”府不敢迫。县有潭出云雨,岁旱,巫乘此哗民,永杖巫,暴日中,雨立至,县人刻石纪其异。府遣卒数辈号“警盗”,刺诸县短长,游蠹不归,莫敢迕,永械致之府,府为并它县追还。于是部使者及郡文移有不便于民者,必条利病反复,或遂寝而不行。或谓永:“世方雷同,毋以此贾祸。”永曰:“吾知行吾志而已,遑恤其它。”大谷人安其政,以为自有令无永比者。既去数年,复过之,则老稚遮留如永始去。
调东平府司录参军,府事无大小,永咸决之。吏有不能办者,私相靳曰:“尔非郭司录耶!”通判郑州,燕山兵起,以永为其路转运判官。郭药师屯边,怙恩暴甚,与民市不偿其直,复驱之,至坏目折支乃已。安抚使王安中莫敢问。永白安中,不治且难制,请见而显责之;不从,则取其尤者磔之市。乃见药师曰:“朝廷负将军乎?”药师惊曰:“何谓也?”永曰:“前日将军杖策归朝廷,上推赤心置将军腹中,客遇之礼无所不至,而将军未有尺寸功报上也。今乃倚将军为重,乃纵部曲戕民不禁,平居尚尔,如缓急何!”药师虽谢无愧容,永谓安中曰:“它日乱边者必此人也。”已而安中罢,永亦辞去,移河北西路提举常平。
会金人趋京师,所过城邑欲立取之。是时天寒,城池皆冻,金率藉冰梯城,不攻而入。永适在大名,闻之,先弛壕渔之禁,人争出渔,冰不能合。金人至城下,睥睨久之而去。迁河东提点刑狱。
时高宗在扬州,命宗泽守京师,泽厉兵积粟,将复两河,以大名当冲要,檄永与帅杜充、漕张益谦相掎角。永即朝夕谋战守具,因结东平权邦彦为援,不数日声振河朔,已没州县皆复应官军,金人亦畏之不敢动。
居亡何,泽卒,充守京师,以张益谦代之,而裴亿为转运使。益谦、亿龌龊小人。会范琼胁邦彦南去,刘豫举济南来寇,大名孤城无援,永率士昼夜乘城,伺间则出兵狙击。或劝益谦委城遁,永曰:“北门所以蔽遮梁、宋,彼得志则席卷而南,朝廷危矣。借力不敌,犹当死守,徐锉其锋,待外援之至,奈何弃之?”因募士赍帛书夜缒城出,告急朝廷,乞先为备。攻围益急,俘东平、济南人,大呼城下曰:“二郡已降。降者富贵,不降者无噍类。”益谦辈相顾色动,永大言曰:“今日正吾侪报国之时。”又行城抚将士曰:“王师至矣,吾城坚完可守,汝曹努力,敌不足畏也。”众感泣。质明,大雾四塞,豫以车发断碑残础攻城,楼橹皆坏,左右蒙盾而立,多碎首者。良久城陷,永坐城楼上,或掖之以归,诸子环泣请去,永曰:“吾世受国恩,当以死报,然巢倾卵覆,汝辈亦何之?兹命也,奚惧。”
益谦、亿率众迎降,金人曰:“城破始降,何也?”众以永不从为辞。金人遣骑召永,永正衣冠南向再拜讫,易幅巾而入,黏罕曰:“沮降者谁?”永熟视曰:“不降者我。”金人奇永状貌,且素闻其贤,乃自相语,欲以富贵啖永,永瞋目唾曰:“无知犬豕,恨不醢尔以报国家,何说降乎?”怒骂不绝。金人讳其言,麾之使去,永复厉声曰:“胡不速杀我死?当率义鬼灭尔曹。”大名人在系者无不以手加额,为之出涕,金人怒断所举手。乃杀之,一家皆遇害。虽素不与永合者皆面恸,金人去,相与负其尸瘗之。
永博通古今,得钱即买书,家藏书万卷,为文不求人知。见古人立名节者,未尝不慨然掩卷终日,而尤慕颜真卿为人。充之守大名,名称甚盛,永尝画数策见之,它日问其目。曰:“未暇读也。”永数之曰:“人有志而无才,好名而遗实,骄蹇自用而得名声,以此当大任,鲜不颠沛者,公等足与为治乎?”充大惭。靖康元年冬,金人再犯京师,中外阻绝,或以两宫北狩告永者,永号绝仆地,家人舁归,不食者数日,闻大元帅府檄书至,始勉强一餐。其忠义盖天性然。
绍兴初,赠中大夫、资政殿学士,谥勇节,官其族数人。
韩浩,丞相琦孙。以奉直大夫守潍州。建炎二年,金人攻城,浩率众死守,城陷力战死。通判朱庭杰身被数箭,亦死。权北海县丞王允功、司理参军王荐皆全家陷没。浩特赠三官,官其家三人。庭杰、允功、荐各官其家一人。朝议大夫周中世居潍州,率家人乘城拒守,中弟辛家最富,尽散其财以享战士。城陷,中阖门百口皆死。绍兴六年,以周聿请,赠官。
欧阳珣字全美,吉州庐陵人。崇宁五年进士。调忠州学教授、南安军司录,知盐官县。以荐上京师,遇国难,及出使,加将作监丞。金人犯京师,朝议割河北绛、磁、深三镇地讲和。珣率其友九人上书,极言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以与人。及事急,会群臣议,珣复抗论当与力战,战败而失其地,它日取之直;不战而割其地,它日取之曲。时宰怒,欲杀珣,乃遣珣奉使割深州,珣至深州城下,恸哭谓城上人曰:“朝廷为奸臣所误至此,吾已办一死来矣,汝等宜勉为忠义报国。”金人怒,执送燕,焚死之。张忠辅,宣和末为将,同崔中、折可与守崞县。金人来攻,婴城固守,率士卒以死拒敌。中度不可支,有二心。忠辅宣言于众曰:“必欲降,请先杀我。”中设伏绐约议事,斩忠辅首掷陴外以示金人。既开城门,可与不屈见杀。可与兄可求建炎中言于朝,官可与之子五人,而忠辅不与,士论惜之。
李彦仙,字少严,初名孝忠,宁州彭原人,徙巩州。有大志,所交皆豪侠士。闲骑射。家极边,每出必阴察山川形势,或瞷敌人纵牧,取其善马以归。尝为种师中部曲,入云中,获首级,补校尉。靖康元年,金人犯境,郡县募兵勤王,遂率士应募,补承节郎。李纲宣抚两河,上书言纲不知兵,恐误国。书闻,下有司追捕,乃亡去,易名彦仙。以效用从河东军,谍金人还,复补校尉。
河东陷,彦仙拔归,道出陕,以兵事见守臣李弥大,弥大与语,壮之,留为裨将,戍淆、渑间。金人再犯汴,永兴帅范致虚合西兵入援,彦仙遮说曰:“淆、渑道隘难以众进,不若分兵而前,留其半于陕,可为后图。”致虚怒其沮众,罢遣之。师至千秋镇,果败,官吏皆遁。
时彦仙为石壕尉,坚守三觜,民争依之。下令曰:“尉异县人,非如汝室墓于是。今尉为汝守,若不悉力,金人将尸汝于市。”众皆奋。金人攻三觜,彦仙战佯北,金人追之,伏发,掩杀千计,分兵四出,下五十余壁。初,金人得陕,用降者守之,使招集散亡,彦仙阴遣士厕其间,金人不觉。乃引兵攻其南郭,夜潜师薄东北隅,所纳士内应,噪而入,复陕州。乘胜渡河,列栅中条诸山,旁郡邑皆响附,分遣邵云等下绛、解诸邑。吏行文书,请州印章,彦仙曰:“吾以尉守此,第用吾印。”事闻,上谓辅臣曰:“近知彦仙与金人战,再三获捷,朕喜而不寐。”即命知陕州兼安抚使,迁武节郎、阁门宣赞舍人。彦仙搜军实,增陴浚湟,益为战守备,尽取家属以来,曰:“吾以家徇国,与城俱存亡。”闻者感服。邵兴在神稷山,以其众来,愿受节制。彦仙辟兴统领河北忠义军马,屯三门,后赖其力复虢州。金将乌鲁撒拔再攻陕,彦仙极力御之,金人技穷而去。三年,娄宿悉兵自蒲、解大入,彦仙伏兵中条山击之,金兵大溃,娄宿仅以身免。授右武大夫、宁州观察使兼同、虢州制置。彦仙度金人必并力来攻,即遣人诣宣抚使张浚求三千骑,俟金人攻陕,即空城度河北趋晋、绛、并、汾,捣其心腹,金人必自救,乃繇岚、石西渡河,道鄜、延以归。浚贻书劝彦仙空城清野,据险保聚,俟隙而动。彦仙不从。
娄宿率叛将折可求众号十万来攻,分其军为十,以正月旦为始,日轮一军攻城,聚十军并攻,期以三旬必拔。彦仙意气如平常,登谯门,大作技乐,潜使人缒而出,焚其攻具,金人愕而却。食尽,煮豆以啖其下,而取汁自饮。至是亦尽,告急于浚,浚间道以金币使犒其军,檄都统制曲端泾原兵来援。端素疾彦仙出己上,无出兵意。浚幕官谢升言于浚曰:“金旦暮下陕,则全据大河,且窥蜀矣。”浚乃出师至长安。道阻不得进,裨将邵隆、吕圆登、杨伯孙自外来援,间关伤仆,仅有至者。
彦仙日与金人战,将士未尝解甲。娄宿雅奇彦仙才,尝啖以河南兵马元帅,彦仙斩其使。至是使人呼曰:“即降,畀前秩。”彦仙曰:“吾宁为宋鬼,安用汝富贵为!”命强弩一发毙之。设钩索,日钩取金人,舂斮城上。杀伤相当,守陴者伤夷日尽,金益兵急攻,城陷,彦仙率众巷战,矢集身如猬,左臂中刃不断,战愈力。金人惜其才,以重赏募人生致之,彦仙易敝衣走渡河,曰:“吾不甘以身受敌人之刃。”既而闻金人纵兵屠掠,曰:“金人所以甘心此城,以我坚守不下故也,我何面目复生乎?”遂投河死,年三十六。金人害其家,惟弟夔、子毅得免。浚承制赠彦仙彰武军节度使,建庙商州,号忠烈。官其子,给宅一区,田五顷。绍兴九年,宣抚使周聿请即陕州立庙,名义烈。后以商、陕与金人,徙其庙阆州。乾道八年,易谥忠威。
彦仙颀而长面,严厉不可犯,以信义治陕,犯令者虽贵不贷。与其下同甘苦,故士乐为用。有筹略,善应变。尝略地至青涧,猝遇金人,众愕眙,彦仙依山植疑帜,徐据柳林,解甲自如。金人疑有伏,引去,彦仙追袭于隘,躏死相枕。关以东皆下,陕独存,金人必欲下陕,然后并力西向。彦仙以孤城扼其冲再逾年,大小二百战,金人不得西。至城陷,民无贰心,虽妇女亦升屋以瓦掷金人,哭李观察不绝。金人怒,屠其城,全陕遂没。裨将邵云、吕圆登、宋炎、贾何、阎平、赵成皆死,并赠官录其家。
邵云,龙门人。金人陷蒲城,云聚少年数百,壁山谷,时出挠之。会邵隆起兵,云往从之,约为兄弟。闻胡夜义者众强,乃举所部听命。李彦仙尝假夜义官,夜义意不满,掠南原而去,彦仙诱杀之。云欲攻陕,彦仙遣客说以义,遂来归。累有功,官至武翼郎、阁门宣赞舍人。城破被执,娄宿欲命以千户长,云大骂不屈,娄宿怒,钉云五日而磔之。金人有就视者,犹咀血喷其面,至抉眼摘肝,骂不绝。
吕圆登,夏县人。尝为僧,后以良家子应募,捍金人淆、渑间。彦仙保三觜,圆登归之,功最多,为爱将。城垂破,以兵来援,身重创,持彦仙泣曰:“围久,不知公安否,今得见公,且死无恨。”创身方卧,闻城陷,遽起战死。
宋炎,陕县人。蹶张命中,补秉义郎。先,金人围城,炎射死数百人。比再围,炎以劲弩数百,发毒矢杀千余人。城陷,金人声言求善射者贵之,炎不应,力战死。赵立,徐州张益村人。以敢勇隶兵籍。靖康初,金人大入,盗贼群起,立数有战功,为武卫都虞候。建炎三年,金人攻徐,王复拒守,命立督战,中六矢,战益厉。复壮其勇,酌卮酒挥涕劳之。城陷,复与其家皆死,独子佾先去。州教授郑褒亦骂敌而死。城始破,立巷战,夺门以出,金人击之死,夜半得微雨而苏,乃杀守者,入城求复尸,恸哭手瘗之。阴结乡民为收复计。金人北还,立率残兵邀击,断其归路,夺舟船金帛以千计,军声复振。乃尽结乡民为兵,遂复徐州。诏授忠翊郎、权知州事。立奏为复立庙,每遇岁时及出师,必帅众泣祷曰:“公为朝廷死,必能阴祐其遗民也。”齐人闻之归心焉。
时山东诸郡莽为盗区,立介居其间,威名流闻。累迁右武大夫、忠州刺史。会金左将军昌围楚州急,通守贾敦诗欲以城降,宣抚使杜充命立将所部兵往赴之。且战且行,连七战胜而后能达楚。两颊中流矢,不能言,以手指麾,既入城休士,而后拔镞。诏以立守楚州。明年正月,金人攻城,立命撤废屋,城下然火池,壮士持长矛以待。金人登城,钩取投火中。金人选死士突入,又搏杀之,乃稍引退。五月,兀术北归,筑高台六合,以辎重假道于楚,立斩其使。兀术怒,乃设南北两屯,绝楚饷道,立引兵出战,大破之。
会朝廷分镇,以立为徐州观察使、泗州涟水军镇抚使兼知楚州。立一日拥六骑出城,呼曰:“我镇抚也,可来接战。”有两骑将袭其背,立奋二矛刺之,俱堕地,夺两马而还。众数十追其后,立瞋目大呼,人马皆辟易。明日,金人列三队邀战,立为三阵应之,金人以铁骑数百横分其阵而围之,立奋身突围,持挺左右大呼,金人落马者不知数。承、楚间有樊梁、新开、白马三湖,贼张敌万窟穴其间,立绝不与通,故楚粮道愈梗。始受围,菽麦野生,泽有凫茨可采,后皆尽,至屑榆皮食之。承州既陷,楚势益孤,立遣人诣朝廷告急。签书枢密院事赵鼎欲遣张俊救之,俊不肯行。鼎曰:“江东新造,全藉两淮,失楚则大事去矣。若俊惮行,臣愿与之偕往。”俊复力辞,乃命刘光世督淮南诸镇救楚。东海李彦先首以兵至淮河,扼不得进;高邮薛庆至扬州,转战被执死;光世将王德至承州,下不用命;扬州郭仲威按兵天长,阴怀顾望;独海陵岳飞仅能为援,而众寡不敌。高宗览立奏,叹曰:“立坚守孤城,虽古名将无以逾之。”以书趣光世会兵者五,光世讫不行。金知外救绝,围益急。九月,攻东城,立募壮士焚其梯,火辄反向,立叹曰:“岂天未助顺乎。”一旦风转,焚一梯,立喜,登磴道以观,飞炮中其首,左右驰救之,立曰:“我终不能为国殄贼矣。”言讫而绝,年三十有七。众巷哭。以参谋官程括摄镇抚使以守。金人疑立诈死,不敢动。越旬余,城始陷。初,朝廷闻楚乏食,与粟万斛,命两浙转运李承造自海道先致三千斛,未发而楚失守矣。
立家先残于徐,以单骑入楚。为人木强,不知书,忠义出天性。善骑射,不喜声色财利,与士卒均廪给。每战擐甲胄先登,有退却者,大呼驰至,捽而斩之。初入城,合徐、楚兵不满万,二州众不相能,立善抚驭,无敢私隙。仇视金人,言之必嚼齿而怒,所俘获磔以示众,未尝献馘行在也。刘豫遣立故人赍书约降,立不发书,束以油布焚市中,且曰:“吾了此贼,必灭豫乃止。”由是忠义之声远近皆倾下之,金人不敢斥其名。围既久,众益困,立夜焚香望东南拜,且泣曰:“誓死守,不敢负国家。”命其众击鼓,曰:“援兵至,闻吾鼓声则应矣。”如是累月,终无至者。立尝戒士卒:不幸城破,必巷战决死。及陷,众如其言。
自金人犯中国,所下城率以虚声胁降,惟太原坚守逾二年,濮州城破,杀伤大相当,皆为金人所惮。而立威名战多,咸出其上。讣闻,辍朝,赠奉国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官其子孙十人,谥忠烈。明年,金人退,得立尸谯楼下,颊骨箭穴存焉。命官给葬事,后为立祠,名曰显忠。
王复,以龙图阁待制知徐州。建炎三年,金人自袭庆府引兵围徐州,复与男倚同守城,率军民力战。外援不至,城陷,复坚坐听事不去,谓粘罕曰:“死守者我也,监郡而次无预焉,愿杀我而舍僚吏百姓。”粘罕欲降之,复慢骂求死,阖门百口皆被杀。巡检杨彭年亦死焉。事闻,赠复资政殿学士,谥壮节,立庙楚州,号忠烈,官其家五人。
王忠植,太行义士也。绍兴九年,取石州等十一郡,授武功大夫、华州观察、统制河东忠义军马,遂知代州。寻落阶官,为建宁军承宣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河东经略安抚使。
明年,金人围庆阳急,帅臣宋万年乘城拒守。会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檄忠植以所部赴陕西会合,行次延安,叛将赵惟清执忠植使拜诏,忠植曰:“本朝诏则拜,金国诏则不拜。”惟清械诣其右副元帅撒离曷,不能屈。使甲士引诣庆阳城下,谕使降,忠植大呼曰:“我河东步佛山忠义人也,为金人所执,使来招降,愿将士勿负朝廷,坚守城壁。忠植即死城下。”撒离曷怒诘之,忠植披襟大呼曰:“当速杀我。”遂遇害。世将上其事,赠奉国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官其家十人。
唐琦,本卫士。建炎间,高宗航海,琦病留越州。李邺以城降,金人琶八守之,琦袖石伏道旁,伺其出,击之,不中被执。琶八诘之,琦曰:“欲碎尔首,死为赵氏鬼耳。”琶八曰:“使人人如此,赵氏岂至是哉。”又问曰:“李邺为帅尚以城降,汝何人,敢尔?”琦曰:“邺为臣不忠,吾恨不得手刃之,尚何言斯人为!”乃顾邺曰:“我月给才石五斗米,不肯背其主,尔享国厚恩乃若此,岂复齿人类哉?”诟骂不少屈,琶八趣杀之,至死不绝口。事闻,诏为立庙,赐名旌忠。
李震,汴人也。靖康初,金人迫京师,震时为小校,率所部三百人出战,杀人马七百余,已而被执。金人曰:“南朝皇帝安在?”震曰:“我官家非尔所当问。”金人怒,絣诸庭柱,脔割之,肤肉垂尽,腹有余气,犹骂不绝口。
陈求道,字得之,咸宁人。登进士第。靖康间判都水监。及朝议二帝出郊请和,求道力争之,不听。钦宗知康王兵众,求道请以元帅加之,赍蜡书者八人皆遇害,惟求道所荐刘定致书而还。金人立张邦昌,下令在京官不朝者死,求道称疾不往,呕血累日。开封尹亲以邦昌命召之,竟不能屈。求道以二帝蒙尘,屡欲自杀,因救得免。
先是,陈留河决,四十余日漕输不通,京城大恐,开封尹宗泽命求道治之,七日河尽复故道。建炎四年,命为襄、邓、随、郢镇抚,以奏兵食不给,待命未行。自咸宁挈家就食嘉鱼,值乱兵起,乃之蒲圻,寓龙堂僧寺。未久,招抚刘忠叛,一夕数千人麇至,驱求道家还嘉鱼。至茗山逆旅,具酒食奉求道为主,将南走湖湘。求道正色厉辞,贼怒,杀求道妻蔡及二子符、佺,必欲从己。求道骂愈厉,贼斫其口拔出舌断之。独符子凯窜山谷得免。贼退,始得求道尸,瘗于兴陂。